一个时辰后,唐语笙三人已站在沙地中了。茫茫黄沙,只有几株干瘪枝干和叶疏的植物,没有路,连可识辨的方向都没有。这与之前走过的郁郁葱葱,林木簇集,碎石溪流完全不同,沙地与绿洲无缝衔接。
不远处一只小腿粗的沙虫,一曲一伸在一棵掌类植物旁蠕动…… 楚林阳拔出剑,血饮红光一现,沙虫似乎有所感应,停了下来,抬起半截身体,绿豆圆的眼睛盯着前方,好像一个哨兵。 “沙虫视力还不错。”唐语笙小声提醒。
下一刻,血饮剑的剑气已横扫而过,只见沙虫身体僵硬动也不动,而剑气刚好从沙虫的头顶擦过,只削掉了一点皮肉罢了,沙虫转身就跑,但身体里的红褐色液体不断地从头顶涌出,没爬几步就倒地不起了。 唐语笙和白双羽惊得眼睛正圆,本以为剑气打歪了,谁知会是这样的结局。 只听楚林阳运了口气,皱着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自语道:“这血饮剑会不会还有加速血液流动,破坏凝血的效果?”“你这剑……”唐语笙疑了一句。 楚林阳想起入师门前,父亲将他和堂妹叫到楚家的试炼场…… 试炼场依山而建,有一方瀑布,倾泻而下的水声,一旦靠近震耳欲聋。有一块青砖拼接而成的八卦台与地面土层齐平,八卦台的后面挂着七面铜锣。 楚林阳是第一次走进这里,要说这试炼场中最吸引眼球的,当是山体绝壁下的一棵千年老树,此树少说活了一千年,粗壮的树根从土里拱了出来,树干需十五六人勉强环抱的住,树枝有手臂粗,长满了如火如荼的叶片,树冠似宝塔。 奇就奇在,一棵树的树叶竟然有多种形状,有些像人的手掌,有些像扇叶,有些则像桃子,还有些细长如柳叶,也有些叶片顶端裂开卷曲,像绽放的花。 此树名结缘,又名日不落。 为何叫结缘不是很清楚,但日不落的由来倒是因此树的一个特性:十年树长成,叶片就会迎着朝霞变成火红之色,从那时开始,无论春夏秋冬,永不落叶。即便此树一个不小心死掉了,叶片也不会自行落下。 结缘树在炁蕴大陆属稀有树种,且大多长在绝顶深山中,并远离水源。而这一棵距离瀑布很近,显得有些不寻常。 楚林阳和堂妹见了礼,便看到父亲身后的兵器架上放着两柄长短不一的剑,剑鞘十分精美,一柄是通体的红色,镶银拉花的包边,一柄是青色镶山石纹理的金属包边。 楚天鸿先取下红色剑,说:“老七,此剑名血饮,取兽山天岩矿,锻造八八六十四日,以兽山血池水淬之。剑长三尺三寸,宽二寸二,重五斤四两。”
楚林阳双手接过,眼睛都被剑鞘映红了,血饮…… “兰儿,”楚天鸿又取下另一柄剑,“此剑名忘忧,取丽山金竹岩,锻造九九八十一天,以丽山天河水淬之。剑长三尺,宽二寸三,重五斤五两。”
楚铃兰难掩脸上兴奋,忙接过来细细端详,仅剑鞘的色彩便有种浑然天成之感,剑柄同样是山石纹理的压花。 相比之下,血饮的样式简单,剑柄呈银色,手柄为蜂巢的花纹,柄端形似兽头,连着两条红色缎带。 楚天鸿双指一挥,忘忧出鞘,剑刃通透明镜一般,有丝丝缕缕的轻烟悬浮于上。 “起!”
忘忧咻地飞入空中,如一只飞鸟钻进了结缘树的树冠中,树叶虽茂盛也能看得到剑刃上悬浮的轻烟悠长,只是速度极快看不清剑身。 可即便是这样的速度,叶片之间依旧风平浪静。 稍后,楚天鸿手掌向空中一招,忘忧咻地转了回来,落在他手中。结缘树的树叶片片依附在剑身之上,每一种形状各一片,蒸汽地排开。 哇! 楚天鸿满意地抚着须,对侄女言道:“忘忧浑然天成,没有任何属性也不惧任何属性的攻击,它的杀伤力并不大,却能很好的保护你。”
“那这把血饮呢?”
楚林阳有些迫不及待了。
楚天鸿双指按住剑身,血饮破鞘而出,剑刃白色透着红光,衬着烈烈阳光仿佛能看得透。正巧这时从草丛中蹿出一只野兔,楚天鸿双指一挥,血饮如箭矢般射出,正击中兔身,随即剑身红芒大涨,一股殷红顺着剑刃被吸了出来。 楚林阳瞪大双眼,连口气都不敢喘,一直到那红芒落下,兔子从剑刃上滑落倒地。 楚林阳几步跑上前查看,兔子身体里一滴血都没有了! 血饮……饮血! “这就是血饮剑的威力。”楚天鸿手中握剑,唏嘘一声,“老七,你知道兽山吗?”
楚林阳勉强缓过神来,点点头,道:“听叔叔说兽山尽是妖兽,它们从不走出兽山也不允许入侵者。据说几千年来,兽山的每一块石,每一寸土都沁满了入侵者的血液,遍布着骷髅残骸。”
楚天鸿神色一黯,遥望着远方,心痛地说:“我楚家在兽山的锻造厂,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在妖兽口中,就只为了这天岩矿,此矿最大的特性就是以血养己。”
楚林阳身上一哆嗦,现在再看血饮,怎么都觉得阴森了。 “天岩矿只有经过血液的滋养方能坚硬如铁,遇血便会嗜性大发。”
楚天鸿双手执剑,颇有些敬畏,“百年来,楚家耗费大量人力财力,只为锻造出一把能被执剑者所驾驭的嗜血之刃,血饮便是唯一的成品!”
“驾驭?”
楚林阳不敢相信,这和养了一只随时会吃掉自己的凶兽一样,谁知道血饮会不会反噬主人呢。
楚天鸿深意地看着儿子,其实他也没有证实过,反正他自己做不到,至于儿子嘛……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这个……应该可以吧。”楚林阳就知道这剑没那么简单,这意思就是他被亲爹当成实验品了?老爹可就他一个儿子了,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怎么说发生就发生了! 这怨念的人生果然是被坑过来的。 回忆过后,楚林阳呼了口气,把思绪拉回到当下,抖了抖精神,对唐语笙说:“再找别的东西试试。”
沙地里的沙虫有很多,一路杀了七八只,但虫子的血好像不太一样,这让楚林阳产生了怀疑,正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时,一根枯木旁鼓起的小沙丘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伏地兽,沙丘虽然小,实际个头比沙虫大多了。”
唐语笙小声提醒,“伏地兽擅长偷袭,因长时间埋伏在沙里,眼睛几乎看不清东西,但耳朵和嗅觉非常好,皮甲坚硬,爪牙锋利。”
“那正好试试。”
楚林阳拖着血饮剑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握紧剑柄抬起,一股浑厚的元炁力环绕着剑刃,突然往沙里一插,元炁力犹如一条蜿蜒而上的游蛇,只听噗地一声闷响,一只灰褐色尖嘴长尾,四肢短粗,胖滚滚的大物冲上了天! 三人抬头看着,只见那伏地兽如大石一般落了下来,似乎是对自己突然飞上天感到不可思议,还没回过神来。 楚林阳的剑气又劈了过去,正打在左后腿上,一道尺长的口子裂开了,鲜红如注。 伏地兽被激怒了,嘶嚎着向楚林阳扑了过来,一双利爪已到眼前,血饮虽及时抵住但冲力之大让楚林阳身体不断往沙里陷,顷刻间小腿就埋进了沙子里。 小瞧这家伙了! 突然,一道金光闪现,将伏地兽整个包住,楚林阳立刻觉得压制全无。 回头一看,是唐语笙! 伏地兽被定住了,但腿上的伤口仍在血流不止,其实伤口并不深,只划破了皮甲表层而已。楚林阳盯着伤口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伏地兽的血流干…… 楚林阳摸着下巴,又突发奇想,对唐语笙说:“再找一只,我要试试血饮剑造成的伤口能不能用止血疗伤的药物止住血。”
“对了,你的含光剑剑气为何是金色的?”
楚林阳突然想起这是个疑问。
唐语笙解释说:“这金色是功法《定身咒》的效果。”“定身咒……什么级别?谁都能定住吗?”
楚林阳好奇追问。
“光级。其实每个级别的功法里都有定身咒,只是效果不同,光级定身咒可以定住和自己同等修为的人,最多可定住三个。”楚林阳眼睛一亮,也不知道自己到灵卫时会获得什么级别的功法,又会有多厉害的效果? 一想到这个,楚林阳就兴奋,忙不迭地问:“你们有人拿到圣级功法吗?”
“段敬,他是圣级功法《天幕》,还有就是司徒的姐姐司徒靖,她得到的就是圣级《定身咒》,其余人除了常翼都是光级。”
唐语笙回答详细。
“他也灵卫了?”楚林阳有些惊讶,那可是个有空吹牛没空修炼的人。
“四个月前,不过……”唐语笙稍有疑虑,“他在天虚幻境中出了点意外,最后只拿到了尚级功法《暗盾》。”楚林阳抱着手臂,歪着头,疑惑道:“凡尚光圣,只拿到尚级?他出了什么意外?”
“不清楚,这个只有他本人知道,只是第一次的功法级别太低,实在可惜,会影响他晋升的速度。”
唐语笙虽然话这样说,却语气平平,听不出半点可惜之意。
楚林阳努着嘴想了会儿,最后抚着胸口说:“我还是别惊讶他了,说不定到时候我还不如他呢。”“你刚刚的元炁力不亚于炁师九段,只要幻境里顺利,功法级别不会低。”
唐语笙从来不忘了鼓励加油。
楚林阳无奈地耸了耸肩,反正已经很糟糕了,还能更糟糕到哪去?随后,他木然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只要能拿到功法就是欣慰。”唐语笙拍拍他的肩膀,往旁边一块巨石走去,在沙里拨了拨,挖出一块长圆形金黄色的石头,举着给后面两人看:“这就是鱼化石,咱们继续往前找,要小心猎鸦。”
白双羽跟着往前走了两步,感觉没人跟上来,便回头去看,只见楚林阳站在那,一只手抬着,整个人一动不动了。 “兄长!”
唐语笙被白双羽这声吓了一跳,赶紧跑了回来,一番查看,确定道:“是猎鸦,啄了背。”
“怎么办?”
白双羽吓坏了。
唐语笙皱眉,表情苦涩地说:“抓一只雌猎鸦,将其连毛带骨捣烂服下。”言罢,楚林阳被架到不远处的一处沙地上,唐语笙拿出一支尺长的竹管,嘱咐白双羽:“把熏香点燃,猎鸦就不会靠近了,坚持到我回来。”
唐语笙说完就走了,楚林阳被麻痹后只有眼珠还能转动,虽说猎鸦个头小,但连毛带骨的吞也太恶心了,还要捣烂以后…… 白双羽紧张得厉害,楚七公子是多金贵的人啊,怎么三个人在一起偏偏咬了他,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七公子,您别担心,猎鸦最讨厌这熏香的味道,兄长很快就回来。”
楚林阳在心里骂了一千遍,他根本不担心唐语笙会应付不了一只猎鸦,他苦恼的是自己怎么吞下那恶心的解药。 点背起来就是衰神附体,什么倒霉事都能撞上。 半个时辰后,唐语笙拎着一只咽了气的猎鸦回来了,见他额上还挂着汗珠,看来也是费了一番周折。 “猎鸦数量太少,找就找了半天。”
唐语笙一边说着一边在旁边的石块上把猎鸦捣烂,楚林阳听着声音都作呕,奈何吐不出来,很快一股腥味飘进了鼻孔,此时此刻真想昏死过去。 唐语笙丝毫不带犹豫,把那鸽子蛋大小的一坨肉泥塞进了楚林阳的嘴里,接着灌了半袋子水下去。 很快,楚林阳的手脚能动了,当身体不再僵硬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吐,吐得眼冒金星,胆汁都出来了,可他还是觉得难受到了极点,恨不得把头扎进沙子里闷死算了。 “七公子,您吃点水果,或许就不这么难受了,就是有点酸……” 白双羽的话还没说完,楚林阳就把她手里的两个青果子抢了过去,囫囵吞咽地往嘴里塞,这果子一咬满嘴都是汁,酸酸的有些许甜味,像极了百香果,又没有百香果那么香,但也足够压制那股倒胃的血腥了。 楚林阳眼睛红红的,绝望地看着唐语笙,就差泪流满面了:“任务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死都不会再踏进这沙地了。”
…… 白双羽侧脸偷笑,下一刻就附和道:“兄长,我陪着七公子在外面等吧,我,我也怕这小东西。”
唐语笙哀怨地垂着头,他早该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最后还是他自己完成任务,这两个人,真是...... 女贞树下,楚林阳拖着半条命躺着,白双羽又顺手递给他一个果子,唐语笙的身影早已淹没在茫茫沙海中。 当吃完第三个果子的时候,楚林阳也是难得的担心,却装作不经心地问:“他行不行啊,怎么看都看不到人了,不会遇到什么难缠的东西,脱不了身了吧?”
话音刚落,二人神情乍变,万一唐语笙被猎鸦啄到,身边又没有一个人在,那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二人对了下眼神,立刻冲进了沙地,为了不惊动听力敏锐的伏地兽,只能用眼睛寻找,在沙地里长时间的远眺,眼睛也是很受罪的。 突然,一个人影从二人身后掠过,回身一看,唐语笙正奇怪地看着他俩:“不是不进来吗?在沙地里乱跑是会迷失方向的,十个鱼化石都找齐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白双羽看了下他腰间鼓鼓的任务袋,连忙解释:“七公子他担心……” “担心什么?”
唐语笙好奇地看着楚林阳用胳膊肘撞了下白双羽的身体,把她的话生生打断了,“担心我遇到危险?”
“那石磬长老可就太丢脸了,他亲自委任的队长,却连独立完成任务的能力都没有。”
楚林阳抱着手臂,坏坏地笑着。
天灵山的石磬长老正吃着弟子给他从山下买回来的烤肥肠,突然打了个喷嚏,好在是独享,不会妨碍到别人,赶紧喝了口酒暖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