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讨论苗玉兰的新名字,林念禾愣是忘了去派出所找王红。 王红拎着几个煮鸡蛋出了派出所,没瞧见约定好要来的林念禾,只当她是从卫生所出来慢了,便顺路去迎她。 这一迎,就迎到了病房。 “钢铁同志你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糖?我去给你买俩肉包子吧?”
王红:“……?”
钢铁……同志? 她四下一看,苗玉兰的病床旁,只有那俩丫头,不见哪个男同志。 只是旁边那昨天还奄奄一息的婶子这会儿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们,眼神锃亮。 王红心说,难不成这大妹子叫钢铁? 哪家造孽的父母能给女娃娃取这样的名字啊! 王红尽可能淡然的走过去,戳了下林念禾的脑袋瓜:“不是说好去派出所找我的?耽误我多少事呢。”
“啊,王婶您来啦。”
林念禾赶紧起来,给王红让了座,才说,“这不,给苗……苗铁锤取新名字呢嘛。”
王红:“……?”
王红这才瞧见,苗玉兰双眼空洞、一脸生无可恋,看情况啊,若是她能活动自如,她非得从窗户跳下去不可。 王红嘴角轻颤:“你给她取名字叫铁锤?”
“啊不,之前还取了好多,她不乐意……” 王红在听了一长串各异的名字后,同情的拉住了苗玉兰的手。 “苗丫头,是我的错,我没安排好,就不该让她过来。”
王红深表歉意,“你还成吧?要不我喊医生来给你瞧瞧?”
她终于明白为啥旁边的大妹子也能坐起来了,就这笑话,谁能不想看? 苗玉兰舔了舔嘴唇,突然笑了。 她摇摇头,亲口对王红说:“王婶,我想过了,就按着您和念禾说的那样,就跟她说我死了吧,我不想再回去了。”
“好。”
王红难得没骂她,点头应下来,给她捋了捋头发,说:“你就别想这些了,我去办……以后你就是咱大队的孩子,别怕,有婶子们在呢。”
说着话,王红掏出鸡蛋来,剥好壳给了苗玉兰。 苗玉兰看着手里的鸡蛋,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她以前也生过病,但连口小米粥都没喝过。 血缘至亲,甚至比不过相处四年的乡亲们。 “快吃。”
王红催促,“得先把身体养好了……这你得和淑梅学,瞧她,养好了伤跟活驴似的,还能爬墙头呢。”
“哎。”
苗玉兰噙着眼泪,含着笑,小口小口吃了鸡蛋。 等她吃完,王红才问:“想改个啥名?你别听她俩的,她俩就是故意挤兑你呢。”
王红这次还真说错了,林念禾和温岚并非故意……她俩就是单纯的不会起名。 苗玉兰余光瞥到手边的那本《红岩》,轻声说:“要不,我叫苗红岩?”
温岚:“所以你为什么嫌弃红柱?”
林念禾:“铁锤你要不要再想想?”
王红一巴掌把俩人都拍开:“滚滚滚,俩没正行的!”
王红想了想,一本正经的看着苗玉兰说:“姑娘家的,叫‘红岩’太硬实了,要不叫……” “红旗!”
林念禾接话,她站在床尾,双手捧心,清清嗓子说:“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奔跑在希望的田野上……要不你叫苗田野?”
苗玉兰:“我选苗红旗。”
王红:“……” 其实她想说,要不叫“红燕”的。 但见苗玉兰……哦不,苗红旗,见苗红旗已经是一副急于解脱的表情,王红没说出来,免得陷入新一轮的争论。 她抿唇笑笑,起身说:“行,那我这就去公社,给你把名字改了,再把她送走。”
苗红旗点点头:“谢谢王婶。”
“说啥呢,瞎客气。”
王红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定了名字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她觉得啊,自己走了,事情也算板上钉钉,苗丫头应该不会再被为难了吧。 应该……不会吧? “苗红旗同志,你的新名字有点儿绕口,你要不要取个小名?比如,铁锤?”
苗红旗:“……” 她想出院,想离她远点儿。 苗红旗正郁闷着,护士来通知她去换药。 林念禾和温岚自觉来活了,同时起身扶住她的胳膊,异口同声:“来,下床。”
苗红旗左右看看,见她俩谁都没有打算松开手的意思,问:“你俩想让我咋下床?”
她们俩,不会是想把她撕开吧? 护士看得都有些于心不忍,指导道:“她背上伤得重使不上力气……哎我不是让你扶她的背啊!你你你……算了,我来。”
苗红旗感激的看着护士,就像在看救命恩人。 换药的小屋里,周芬洋看着病历,皱眉抱怨:“这咋能打成这样?可是遭了大罪了……” 她话音还没落,房门被推开了。 周芬洋刻意把声音放温柔:“来,趴下……怎么是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林念禾,本就不好的心情顿时更不好了。 林念禾:“好巧。”
都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医生,林念禾现在才有了切实体会。 她应该不会借机报复,给铁锤换药的时候故意使坏吧? 林念禾觉得,这个可能还是很大的。 温岚纳闷儿的问:“咋了禾子?你认得?”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应该,算认识吧。”
周芬洋比她直接得多,一指门口:“你出去。”
林念禾“唔”了一声,站那儿没动:“不能走,我怕你公报私仇,报复我朋友。”
周芬洋还没反应,苗红旗先愣了。 她说,朋友? 她依稀记得,最初她找林念禾说话时,她对自己的评价是:没注意过,谈不上看不起。 她也一直没敢往林念禾身边凑,她太好了,让她不敢结交。 可现在,她说,自己是她的朋友。 这几天,苗红旗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但同样的,她也收获了很多。 眼眶微微发烫,她正想要说点儿什么,就听到那个医生在冷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还能把她弄死咋地?”
林念禾:“万一呢。”
周芬洋被气得肝疼,手都开始抖了:“行、行行行,那你看着吧!我倒要看看你能看明白个啥!”
她说着站起身,把铁盘里的东西摔打得啪啪作响。 苗红旗觉得,自己也应该为朋友做点儿事。 她措辞了好半天,终于在周芬洋即将动手的时候才说:“念禾也会治病的,之前我们大队的姑娘伤了,都是念禾给治好的,连道疤都没落下。”
周芬洋的手一僵,转头打量着林念禾:“你学过医?”
林念禾:“……” 这事,不能承认啊。 她倒不觉得周芬洋有跟苏昀承告状的机会,但万一她回家告诉了她弟弟、周旭与苏昀承说了呢? 别人掉马会激起全城狂欢和追捧,她掉马只能把自己送上实验桌切片研究。 林念禾瞥了眼铁锤同志。 也不知她说她脑子被打坏了胡言乱语,能不能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