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彩兰眨巴着眼睛,看着满脸泪水的母亲,愣了好一会儿后,小丫头突然转身,朝着林念禾的方向跪了下去。
“林老师,谢谢你!”彩兰娘也明白了,这就是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林老师跟她说过的助听器。 她跟着软了膝盖,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嘴唇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这份恩情,她还有些怕,这么重的情、这么多的钱,她以后怎么还呐…… 林念禾赶紧躲开,绕过去把小彩兰娘俩从地上拽了起来。 沈彩兰满脸泪痕,仰头望着林念禾说:“林老师,我、我……这、这钱我一定还,我、我我我……我好好念书,挣、挣钱还给你……” “好、好,”林念禾笑着替她擦去眼泪,把小姑娘搂在怀里,对彩兰娘说,“婶子,您别急,等会儿贺叔还有好事情要告诉你们呢,这点儿钱真不算什么,人好了就比什么都强。”
彩兰娘大抵是没听清楚林念禾说了什么的,她紧紧握着林念禾的手,反复念叨着“谢谢”。 另一边,杨大牛夫妻俩看着这边的事,也都有些紧张。 他们是淳朴,但不傻。 他们看到了彩兰娘戴上助听器,大队长又特意让他们把裕民也带来…… 杨大牛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温晴晴,下意识退后一步。 他颤巍巍的摇着头,声音干涩的说:“我、我买不起……” 话出口,这个结实的汉子就掉了眼泪。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没什么是比救儿子的机会在眼前他却拿不出钱来更让人绝望的了。 温晴晴扬了扬嘴角,对他们夫妻俩说道:“大哥、嫂子,这个助听器已经买了,念禾垫的钱。买都买了,给孩子用吧。”
杨大牛张着嘴,拒绝的话在嘴边转啊转,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只要他不拦着,他儿子就也能听见了,能学说话,能上学。 可他…… 他回手把杨裕民拎起来抱到怀里,淌着眼泪往后退。 “贺叔,我没本事,这玩意儿太金贵,我干十年都买不起……我、我……我没能耐……我没能耐啊!”
杨大牛无助的看着贺爱民,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无力的蹲了下来,抱着儿子嚎啕痛哭。 “儿子啊……爹对不起你……” 他哭,杨大嫂也哭。 自从杨裕民失聪后,这个家的眼泪就没断过。 他们把能做的都做了,他们也曾想抓紧机会给儿子换一双能听到的耳朵,可……可那真的太难了…… 贺爱民抹了把眼泪,拄着拐杖走过去,弯腰拍了杨大牛一巴掌:“大老爷们儿嚎什么嚎?你起来,听我说!”
杨大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实在收不住眼泪。 如果不知道有助听器,如果没亲眼看着彩兰娘瞬间就能听到声音,他大概是不会这样难过的。 可他知道了、看到了。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也有机会能听到,但他做不到。 贺爱民看他还哭个没完,抡着拐杖给了他屁股一下,瞪着眼睛吼:“给老子憋回去!都听我说!”
这一嗓子,让院子里哭个没完的几个人都止住了眼泪。 贺爱民看了他们两家人一会儿,说:“我刚就说了有两件事,林丫头和温丫头帮你们买了助听器是一件事,另一件事是,省城火柴厂要在十里大队办分厂,生产任务要分咱大队一半。”
“都有手吧?糊火柴盒能干吧?整一万盒人家厂子就给五块钱,这么好活儿给咱了,明白啥意思不?”
两家人都懵了,石化似的呆呆的站在那儿,连眼睛都忘了眨。 贺爱民也用“你少见多怪”的眼神一一看过杨大牛夫妻俩和彩兰娘:“除了上工,都给我好好干,一年半载不就攒出来了?嚎什么嚎?道都给你们指出来了,没长腿不能走还是咋?”
“干!能干!我能干!”
杨大牛猛地嚎了一嗓子,他一手抱着儿子,另一只手拽着媳妇,也朝着林念禾跪。 “哎?咱别都这样啊!”
林念禾哭笑不得,索性跳到了李大和身后。 贺爱民等他俩跪完才对儿子说:“建军,把他俩扶起来。”
贺建军“哎”了一声,老实的听从老爹的指令,把俩人扶了起来。 “别整那些没用的,”贺爱民用力拍了拍杨大牛的肩膀,“好好干活,这娘俩还指望你呢。”
“哎、哎!”
杨大牛抹了把眼泪,咧嘴笑了。他朝着林念禾说,“林老师,你就是俺家恩人,以后有啥事你知会一声,我命不要都给你办了!”
想了想,他感觉这么说太虚,拎着杨裕民往前一递:“要不我让裕民认你当干娘吧,以后让他孝顺你!”
林念禾:“……?”
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养老问题这就有着落了?这合适吗? 显然不合适。 贺爱民又拿拐棍给了杨大牛一下,笑骂道:“胡说八道啥玩意呢?林丫头才几岁就给你儿子当干娘?”
杨大嫂也拧了杨大牛一把,她抹着眼泪走上前,拉住林念禾的手说:“妹子,嫂子啥也不说了,这钱嫂子记着,肯定还给你……以后、以后有啥事能用得上嫂子的就说,只要你吱声,嫂子绝对没二话!”
“好好好,”林念禾笑着点头,“你们赶紧给裕民戴上吧,然后尽快教孩子说话,别耽误了。”
“好、好……” 一阵喧闹终于渐渐落下了帷幕,贺爱民想要留他们在家里吃午饭,李大和摆着手:“吃啥吃,队里头还一大堆的事儿呢,你别整这些……” “李大爷、大爷!”
院外突然传来了急切的男声。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赵壮实呼哧带喘一瘸一拐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还喊着:“大爷,你们赶紧回去看看吧!谢宇飞疯了!”
林念禾的心猛地一沉,不等李大和问她就迎了出去:“怎么了?谢宇飞怎么了?”
赵壮实看见人出来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肿得像馒头的脚踝说:“我、我也不知道到底咋、咋的了……他、他就收、收了一封信……然后就……” 李大和拧着眉头:“啥意思?信上写啥了?他家出事了?”
他还没得到回答,余光就瞥到一道黑影骑着自行车嗖的一下子从自己身边掠过,带起的风吹得他头顶的几根头发飘飘欲落。 “我先回去看看!”
远远地,林念禾的声音传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