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麟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面上是波澜不惊的微笑。“本官还真不知,请各位家主不吝告知。”
杨家家主鼻子里哼了一声,面色不虞:“你把我四家的管事扣留在州府是何意?”
“我们看你初来乍到,想同你交好,可你倒好,将我世家一管事直接打死,可有将我们世家大族的面子放在眼中?”
赵家家主也冷面冷言,虽然出事的不是他们本家的管事,但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他们又岂会不懂。眼见气氛僵持起来。“哎——”白家家主忽然出声打断:“怎么擅自揣测李大人呢?说不得是李大人上任之后,见我们羽州城事务忙杂,特将几位管事留下帮手也说不定嘛。”
白家家主脸上的褶子恰到好处的眯了起来,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笑看李麟,就像望着自家后辈般亲切。若真是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定会被他瞒过去。再不济,也会下意识对他生出亲近之心。几位家主有唱红脸的,也有唱白脸的,一轮废话下来,却见李麟并没有半分不耐,神情不变,老神在在的模样。直到上菜,李麟都还只是一副倾听之色,不论各位家主说什么,他一概不回话,到最后,连白家家主也面色沉了下来。店小二战战兢兢的给几位大人物上完菜,立刻告退下去了。李麟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顾自的夹了一筷子送入嘴中,品味一番,点了点头:“不曾想到了边境,还能吃到如此美味。”
四家家主看李麟如此闲适的模样,互相对了一个眼神。白家家主露出一个笑容:“李大人从未来过羽州城吧,可知道我们这里最出名的美食是什么?”
“噢?这边关之城的特色美食,我确实未曾听说过,白家主指教一二。”
李麟也跟他笑眯眯。看他终于开口回复,几人心中莫名松弛了些,能回应就行,就怕油盐不进,届时要让他们使出非常手段,大家面子上也就不怎么好看了。白家家主接着李麟的话头,用箸一指桌上正中央那不起眼的白色小笼包子——“便是这道驴肉包子。”
李麟顺势夹起一只,小巧玲珑的包子一夹就陷了下去,李麟将之送入口中,不大不小,正好一口一个。同朴实无华的外表不同的是,包子一进口,那香浓的汤汁立刻在牙齿的摩挲之下,冲破了薄薄的外皮,醇香的清油,混合着微咸的口感,被碾碎的肉沫在口腔之中慢慢的滑动着。落入喉咙之中,让人感觉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扫过一般,汇集了鲜香咸,都在这一小只之中。李麟不由得点了点头:“都说驴肉味重,但这包子却覅服了我的认知,极其细腻的口感,实乃不错。”
“那李大人,又可知道,这‘驴肉’是怎么做的呢?”
赵家家主忽然凑上前来,嘴角拉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愿闻其详。”
李麟就像是一个保准的食客,尝到美味之后还想了解其做法,眼神中很是清澈。赵家主嘿嘿一笑,脸上的褶子紧紧的勾了起来:“这驴肉,要选用出生三年的小驴,在驴儿还没咽气之时,便迅速剥去驴皮,在未死透之前,削下驴肉,然后把一块块的驴肉切成小片,之后再在石臼之中用八分气力,捶打整整三千六百下!方能将这驴肉给撵摩细致,再加上一碗新鲜的、鲜红的血液,继续撵摩……”赵家主形容的很细致,李麟听着,不时微微睁大双眼,点点头,仿佛很是好奇这其中的细致。“李大人吃下的每一口,都不比你们中原地区的活珠子、烧猴脑差吧?”
杨家主也笑着看李麟,其中邪恶的意味十足。想看看这位年轻的上官,是否因为其残忍的制作过程而感到害怕。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李麟正经的开口道:“活珠子、烧猴脑这些东西,我虽然听说,倒是没吃过,不过我中原有一道菜,叫做油炸蚂蚱。”
李麟用筷子点着碗,仔细说来:“每年秋收时分,中原各处就容易闹蝗灾,这点想必各位都听说过吧。那蚂蚱每次一来,总是乌泱泱的一大片,每每覆盖农田之上,要是处理不及时,就会将农人们辛苦耕种一整年的庄稼给啃食干净。”
“不但如此,蝗虫还吃草叶,小动物,可以说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哪。这般害虫,我们自然也有应对之法——那就是吃!”
李麟忽然高声,把桌上围坐的四家家主吓了一跳。他又嘿嘿一笑,同赵家主方才竟然十分相像:“我们将那些蚂蚱用手指头粗细的细眼网全部兜住,而后将之去头去翅,挖开蚂蚱的肚子,洗净其中的绿浆,便可以做烹炒之用,那叫一个香,也有生猛之辈,直接将这东西架在火上,直烤的蚂蚱们吱呀乱叫,在火焰骤然加大的时候,焦香味便会传出,蚂蚱将将才死,那生猛之人便将其直接放入口中,大嚼特嚼,那叫一个嘎嘣脆,鲜香至极呀——”四家家主听的面色发青,尤其是白家家主,年纪本来就大了,还要听李麟在这里形容如何吃虫子。胃里本来就没有吃东西,这会儿更是感觉一阵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好了好了——李大人在中原地区想来也是见多识广,美食更是不知凡几,我们这里这点小小花样,就不拿出来献丑了,李大人先饮酒吧,咱们这儿的黄酒可谓是一绝!”
赵家主打断李麟的话头,从仆从手中拿过来一坛子酒水。这东西外头被层层黄泥包裹住,看起来很是厚重,砰的一声放在桌上,能够听见其中有水声晃荡。“李大人,这可是我赵家珍藏的好酒,埋在院中树下整十八年呀!就像一个妙龄女子的前半生,醇香十足,所以这酒名字就叫做——妙香醉!”
赵家主伸手示意李麟将这坛酒打开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