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时三刻,黄梁志便赶到了襄州城外。当他望见远处那高耸的城墙变得坑坑洼洼时,脸上并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这样的景色他已经见过太多。支离破碎的城池,最后都将被无情的踏破,而城中的百姓,也将十不存一。他为宰相所做之事,本就是榨取百姓最后一点血汗的。可饶是如此,这一次,他心中还是有了些许的惊惧。不为别的,就因为身旁,坐着一位冷面煞神——天字七号。“爷,襄州城到了,咱们这是……进还是不进啊?”
黄良志讨好的挂着笑容,望向天字七。这一路行来,天字七号同他交流甚少,他根本不知道这位爷在想什么,只是他身上气势太盛,黄良志不敢丝毫马虎。本还在闭目养神的天字七号,感觉到马车队伍停了下来,便缓缓睁开了眼睛。“自然是要进去了。”
“是、是!”
黄良志立刻下命令,让伙计们加快脚程。来到城门前,守城的士兵见到生面孔,立刻上前盘问。黄良志熟练地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那守城将见令牌上竟然有宰相大人的标志,惊得立刻拔腿向后跑去,很快便禀报了欧阳尛奇。欧阳尛奇对此也十分诧异。“宰相竟还会派人来援助我们?”
这是他的第一想法,可立刻他就觉察到不对劲:“……宰相哪会这么好心,这是什么阴谋吗?”
身旁的李麟微微笑,终于来了。他道:“既然突厥军队已败,宰相便是派人过来,又有何可惧的呢?将人放进来吧。”
欧阳尛奇一时呆愣,没有想明白二者之间的关系。但还是下意识的听从了李麟的建议,下令打开城门,将黄良志一行人放了进来。他们驾马直驱,来到欧阳尛奇府邸前,这是要拜山头的意思。欧阳尛奇看着车队满满当当的粮食,双眼中忍不住爆出精光。“宰相这……是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忍住了,谨慎问道。“这……”黄良志扭头看车上那个煞神。只见天字七号微微撑开了眼皮,轻蔑道:“自然是按照一两一斤粮食的卖价。不知州长大人意下如何啊?”
“什么!你欺人太甚!”
欧阳尛奇一下变了脸色。一两一斤?这简直离谱!就算想漫天要价,也不是这么个要法。“哼,我可知道,你们襄州城里,百姓粮食此刻及其短缺,突厥想必是才刚来过吧?百姓的粮食,你们还能放过了?现在突厥军倒是走了,但城中百姓能饿着吗?你这个做父母官的能忍心吗?若知道你治下这般不利,宰相大人又会如何上报陛下呢?届时你这个官位,还想坐的稳稳当当吗?”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砸向欧阳尛奇,把他砸傻了。他的脸像调色盘一般,各种色彩来回转悠。果然是宰相的命令。可来人却偏偏戳中了他的死穴。如今城内重建,劳动力倒还算富裕,毕竟有青龙军营和先锋营两营士兵援助。可粮草却是个令他头疼的大问题,就像天字七号所说的,之前战时强征百姓余粮,已让民众们叫苦连天,如今叫他们做力气活,却又拿不出果腹的食物,情况已十分不妙。再不安抚,民心只怕不稳,届时民意沸反盈天,他第一个遭殃。欧阳尛奇咬着牙道:“价格便不能再低廉些么?”
天字七号伸出一个指头:“可以啊,给你便宜一文钱吧。”
欧阳尛奇一口恶气,梗在喉咙中,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最终考虑到城内现状,他还是只能咬牙妥协了,打算之后从自己私库中出一部分,帮百姓分担压力。车内的黄良志看着二人之间的博弈,则有些惊奇。没想到,这煞神也打的是发国难财的主意,他还以为这是宰相的死对头,特意来搅黄宰相生意的呢。接下来的事情黄良志便轻车熟路了,毕竟他已做过无数遍。当一车车颗粒饱满的粮食运到城市中央时,人群几乎沸腾,他们双目折射出希望的光芒,心道终于有东西吃了,连日来,他们快饿的啃食树皮,吃野菜了。眼前的一幕,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吸引力巨大的。黄良志站在首辆马车前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奸商笑容。“来来来,卖粮了卖粮了!童叟无欺,价格厚道,一两银便可一斤两,想要的快来了,粮可不多,过时不候!”
百姓们纷纷瞠目结舌,这不是在抢钱吗?寻常日子,一斗米的价格至多不过二十文钱,哪怕是战时,这价格也只是翻了两番而已。可眼前这不知从哪儿来的商人,一开口就是一两银一斤粮食,丧心病狂,太离谱了!“我、我要半斤行吗……”可忽然,一个男子走上前来,怯生生的问道,眼睛里带着无尽的渴望,手中还捧着一把散钱。众人本还疑惑,什么冤大头上来了。可一见男子情况,众人便明白了。男子大约四十出头,浑身上下饿的皮包骨头,两颊凹陷,双目无神,眼看着已在崩溃的边缘。这时,别说一斤粮食只要一两银,便是要一两金子,他都会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来买的!有了第一个打头,后面的百姓也就自然而然的想也买点,但还是想要讨价还价。毕竟能便宜一点是一点。可黄良志是什么人?出了名的奸商!怎么可能退让?他咬死了便是一斤粮一两银的价格,买不起的都给他滚开!一个下午过去,百姓们咬着牙买粮食,每个人只买一点点回去,全当果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