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廊扶手边,年轻的公子正听着华序使臣们的汇报,正要经过时,一抹极殊丽的身影跌入余光,紧接着,便听到熟悉的轻唤。“玄哥哥?”
檐角洒落的阳光略微有些晃眼,楚令昭揉了揉眼睛,尚没来得及从强烈的阳光下移开,便有清冷凛冽的气息透过鼻尖,瞬间使人神识清明。她还未放下揉眼的手,便见一道雪白的身影缓步行至身前,遮住了天空刺目的光线,上方传来男子清越的声音:“几月未见,倒是长高不少。”
楚令昭抬眸望他,青年入目仍是白衣胜雪的模样,只是周身的气息却愈发尊贵而沉稳。她本要同他说话,眼尾扫见他身后随行的众多使臣,还是微微屈膝,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殿下万福金安。”
“啧,不过才两三月过去,妹妹竟与本宫生分至此。”
青年神情淡漠随意,眸中却泛出些许不悦。他托着少女的手将她扶起,示意使臣们退下后,才瞥向她慵懒问道:“你方才唤本宫什么?”
楚令昭别开视线,“皇城中本就到处都是我与玄哥哥之间的传闻,若是再于群臣面前废了礼数,便更加解释不清了。”
她态度认真,苏寒玄却不大满意,他正要同她说道说道,眸光却突然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他微微蹙眉:“这服饰……妹妹遇到萧靥了?”
楚令昭看到这身衣服便心烦得紧,她将秦厦人偶戏的事情讲述出来,只是刻意略过了和紫阳君有关的一切。苏寒玄沉吟片刻,似乎是知道些什么的,却也并未将话题继续下去,他捏了捏少女白嫩的耳朵,“这身偏妃服饰可配不上妹妹,本宫命人送你去重明苑更衣。”
他抬头,望了眼天色,“今晚便是盛会的第一场夜宴,孙括也会与华序使节一同出席,妹妹定要当心。”
“当心?发生什么……”楚令昭本欲问清楚,可见他额间似笼着层若有似无的冷肃杀伐,她还是止住了话语,只笑道:“多谢玄哥哥好意,我当心些就是了。”
青年弯了弯唇瓣,招来几名侍女带她去更衣。侍女领着楚令昭走了一会,进入了一座典雅的宫苑内。偏殿中,楚令昭任由侍女们替她更换服饰,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殿下瞧着心情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
几名侍女面面相觑,虽知不能私下议论,可到底还是不敢开罪了她,便低声答道:“陛下前几日刚到明銮池上便吐血晕厥,至今仍未醒转,医官说……是下毒。”
楚令昭指节骤紧,“可查到了下毒之人?”
侍女摇头。“这我们便不知了。”
迟疑片刻,一个掌事打扮的侍女终究还是开口道:“楚小姐,您可否劝一劝太子殿下,陛下昏迷这几日,殿下严令追查此事,却从未踏足过陛下所在的宫殿半步,他们关系僵硬虽天下皆知,可到底与陛下是父子,还是该亲自去看看的。”
侍女苦口婆心的说着,楚令昭却并不想插手此事,她把玩着尾指上的血玉戒指,瞳眸之中弥漫着淡淡的戾气。“陛下称病几月,原本皇城各方已放松警惕,杀手死士也已安排得当,可他偏偏在关键时刻动摇,执意要现身带领使臣们离城赴宴……”她嗤笑,语气中散落着嘲讽之意。“陛下做出放弃的决定时,想必便清楚了后果,我们替他背着罪责,他自己却向敌人徒劳施善,自寻灾祸。对于这等压根儿就扶不起来之人,玄哥哥去与不去,又有什么要紧?”
她眼尾眷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厌世情绪,话语冰冷而直白。侍女们一早便听说过她的性情,不敢再说半句僭越之言。换过衣服后,楚令昭刚刚走出偏殿,便见楚殊吟领着黑甲军正跨进宫苑。此时已然不见日光,天际万里浊云滚动,霜雪翻飞,北风宛如刀剑,攻势凌厉的掠过大地。楚殊吟面色沉凝,见少女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他眼底的紧张才稍稍缓和了些许。“随行姐姐的人递来消息,说迟迟不见你的踪影,我正要派人去寻,便听说姐姐已经抵达了万境宫,这才匆忙赶了来。”
他将一件青黛色披风披到少女肩上,体贴道:“黑甲军已将随行的侍从接到了华序使节所在的太掖殿,我带姐姐过去?”
“殊吟费心了。”
楚令昭同他一起离开重明苑,边走边问道:“听说陛下中毒不醒,可查到了究竟是何人所为?”
看她说起这个,楚殊吟冷笑,“还能是谁,长子与次子接连被杀,孙括将这笔账算在了陛下头上,陛下刚刚离开胤都,他便派人下毒,倒是毫不遮遮掩掩。”
楚令昭微微偏头,“次子?杀孙堰的人找到了?”
几列黑甲军跟在他们身后,冷硬的军靴踏在铺着青石板的地面上,脚步声整齐而肃穆。楚殊吟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所有证据都指向唐临痕……他不得已中断了焚书进程赶来向陛下解释,可是为时已晚,他是陛下身边的人,孙括便将此事怪到了陛下这里。”
听他说焚书中断,楚令昭步伐微顿。他们交谈着,行至太掖殿外时,却见一袭红袍的高大青年跪在十九级台阶之上的殿门前,目间隐有靡废之色。正是唐临痕。四周尽是华序使节们的低声议论,楚令昭眉头轻拧了下,她抬步走到殿前,环视了眼周围观望的众多官员。官员们立刻停下了议论的声音,纷纷恭敬致意道:“楚小姐。”
经了上次在祭祀天坛焚书之事后,众人皆对眼前的少女存了几许敬畏,虽无官职在身,可朝野内外,几乎无人敢不尊称一声“楚小姐”。楚令昭颔首,对侍卫问道:“是谁命他跪在这里的?”
“……并无人逼迫唐小将军,他听说了陛下中毒之事,就这般跪在殿外了。”
侍卫回答道。楚令昭眉头蹙的更深。她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独自走到青年身侧。“唐临痕。”
她沉声唤道。唐临痕并不言语,只神色低颓的对着宫殿长跪不起。楚令昭有些头疼,她单膝蹲下,伸手掐住青年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她直视他的双眼,冷冷开口:“唐临痕,你以为你在这儿跪着,陛下就能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