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回来复仇。我花钱买通关系,买下地契。现在的我名扬万丈了,现在整个梅园都是我的,现在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可是老班主他还是不信我。”
“明明我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明明我才是最让他骄傲的徒弟。”
撒月咬牙切齿的模样被云青看在眼里。她叹息一声。少年你还是太小,有的时候,傲娇可不比真情流露好到哪里去。更何况那种情况,就算老班主真的相信这一切不是他干的,也只能选择让他离开。毕竟,他如果不跑,就只能人头落地。云青咂了咂嘴,叹了口气道:“够了。你骗得了自己吗?”
难道曾经的你不懂,现在的你还是不懂吗?撒月呼吸一滞,那嗓音又捏了起来。本淡然的面孔上又添了几分娇纵。“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都回不去了。我早已不是林撒,他也早已不是我师父。”
既然什么都回不到过去。那这迟来的辩解还有什么用呢。云青禁声,目送着撒月踩着小步离开。太阳西斜,拉长了倒影,也模糊了轮廓。云青不再耽误,回了客栈。这撒月的心思实在好猜,虽看似不守孝道,背叛师门。但其实,他是回来报恩的。昆曲日益落寞,梅园再没有多少人来访。而撒月的到来,说是来让老班主后悔,实则,则是借着自己的名气,想让白云间乃至更多的人,都能再次想起林家班的名声。如果没有发生曲阑珊的事,怕是他此行的目的早已经成了。只可惜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一卦。那曲府发生命案,真要算起来,其实和梅园没多大关系。可却还是封了梅园。这一来二去的,撒月的后路便生生的硬是堵住了。“林风。”
究竟是什么理由?才能让他这么狠撒月。甚至恨到杀人嫁祸。云青坐在房间里,眉头紧锁。那神秘人给她出了这么一个难题,却是被她硬挖出了这么个故事。也不知算不算是意外收获。夕阳西下之后时间的流逝,就变得更飞快。火烧云烧尽了半边天空后,将舞台交给了夜色。店铺前高挂起了灯笼,街上人声鼎沸。被夜色染黑的河道映上点点星火。云青微理了理装束,换上一身女服,如约去了梅园。四入梅园,她这才终于进了大堂。舞台不大,简陋的用木板搭成的。但台下的嘉宾席却是十分精致。大盆的招财树放了整个大堂的四角。或站或坐的,都是些连云青都有些眼熟的达官显贵。一袭红粉戏服的撒月脸上妆容惊魅,单是这拂袖登台,便立刻让吵吵嚷嚷的大堂禁了声。一曲《牡丹亭游园惊梦》的调子一起,就听他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云青不懂戏,她认真的听了一会,也只是觉得撒老板嗓音腔正,怎么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实在集中不了精神了,她便开始观望着其他听戏的。这一光望,可就看出了个熟人来。老班主坐在最末位的角落里,一身利索崭新的紫色长袍,手里拿着根锡金的烟斗。云青浅笑着走过去,也不搭话,只是坐下。先开口的是老班主,他深吸了一口烟斗,缓声道:“小娃娃,你觉得,这小子怎样?”
“这……”真想不到一出声问的就是这样的问题,云青有些尴尬的眨了眨眼睛。说实话,若是她能听得懂戏。她怎么可能找得到坐在这么隐蔽的位置的老班主你啊喂?!在心里默默的腹诽着,云青眨了眨眼睛:“呃……还不错。该说……真不愧是被富人们喜爱的撒老板。”
“是啊……真是太不错了。他已经成为这么厉害的一个孩子了。”
老班主的声音带着些沧桑和疲惫。“实在是太感谢你了云青姑娘。要不是你,老夫,可能这辈子都还会认为他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孽徒。”
“哪里话。”
云青笑起来。这不过就只是一个小谋略,既然撒月无法亲口跟老班主解除误会,那便让他们各自待在暗处听他们讲话便是了。误会被解除了,可现在的他们,关系却依旧这样僵硬。“我们师徒二人,怕是这辈子都只能是这种关系了。”
老班主站起来,他一直直挺着的腰背此时微微弓着,一直十分精神的他,此时像是老了好几十岁一般。让人忍不住心疼。台上的撒月还舞着身子唱着,台下的人还打着拍子听着。云青叹了口气,站起身子静悄悄的离开。这对师徒,她并非不想介入,只是再介入下去,她就要越界了。“啊!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刚出了梅园,便看见客栈里的小二缩着身子蹲在一边,似乎想要偷摸着进去。云青勾唇:“怎么,你想进去?”
“不是,不是,掌柜的叫我出来买些东西,我听这里吵吵闹闹的,以为是有什么事发生,刚刚才听清,原来是撒老板在唱游园惊梦。”
云青一副了然的模样:“啊,原来是这样。”
“嗯,倒是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呢?”
那店小二不漏痕迹的松了口气,又追问道。云青挠了挠脸,道:“啊,虽然十分荣幸的被撒老板邀请来听他唱戏,可我实在是不怎么懂这方面的东西,咿咿呀呀的,吵的我有些头疼,便先出来了。”
“原来如此……对于懂戏的人来说,这声音犹如甘霖,对于不懂的,就只能是噪音了呀……哈哈……哈哈。”
听他这么一说,云青挑起眉角,声音里带着有些刻意的调笑:“怎么?你还懂戏?”
小二身形一僵,有些慌乱的连连摆手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只是个小小的小二,只是听了别人说的,照说了的。哪能像姑娘说的这样啊。”
“是吗……”云青笑起来,也不再多留,“那你就先好好听戏吧。”
她绕过小二,向着客栈的方向走去。只是走了几步便又停下了。回过头,她满含笑意的又说了两字:“林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