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沈清婳几人一进,堂内的热闹瞬间消失。

下人们视线纷纷朝沈清婳打量,有好奇,有忌惮,有鄙夷。

白芍心下惊疑,昨日明明就零星几个,她还没觉什么,如今一排的红红绿绿,人头涌动,才意识到世家大族与普通人家的底蕴不同。

沈清婳目不斜视,步履从容,缓步到正堂中央。

望着身穿墨绿锦缎,手执梨木拐杖,头发乌黑,头戴金钗,端坐为首的老人,沈清婳定定看了一眼,垂下眼睑,缓缓俯身行礼。

“给祖母请安。”

对面还没反应,坐在身旁的粉衣妇人却出声调笑:“难怪方才欲呕,原来是闻到了腥气。”

立在两侧的沈家小辈,沈清安,沈清颜,还有两个生面孔都看过来。

白芍一听,当即大怒。

“你说谁腥气?”

之前有说有笑,如今一上前,反倒埋怨了,她哪里看不出是埋汰小姐呢。

“混账!哪来的粗鄙婢女!”老夫人沉声,重重敲了敲拐杖,命嬷嬷赏她巴掌。

白芍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可小姐在九天城平日都是人人吹捧,如今到了沈家,不是阴阳怪气,就是派人监视,没有一丝尊重。

但她也不想给小姐惹麻烦,不就是挨一顿打,她有什么受不住的。

于是白芍直挺挺站着,也不退。

沈清婳看在眼里,缓缓起身,抬眸望向老夫人身侧的粉衣妇人,只见她皮肤保养极好,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及笄的少女,脸颊腮红,肌肤胜雪。

她知这就是那没进府就闹腾的白姨娘。

“祖母息怒。”

眼睛打量白姨娘,话却是对老夫人说的。

沈清婳自然不会让人对白芍动手,把人挡身后。

李嬷嬷见打不着人,便看向老夫人。

“怎么?我说话是不管用了?”

老夫人老眼凌厉,看沈清婳的目光厌恶至极,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

沈清婳浅笑道:“祖母说话自然是最管用的,不过,白芍不是沈家下人,也没有卖身给我,就算我打也是没道理的。”

她话一出,众人皆愣。

没有卖身,怎会有人愿意当奴?看白芍模样,对沈清婳护得紧,非亲非故的,怎么会对沈清婳那么好?

“那又如何?只要她听你的,你又是沈家人,我怎么就管不得了?”老夫人冷声道,“李嬷嬷还愣着干什么?”

沈清婳脸上笑意一收,阻了李嬷嬷,看向老夫人道:“祖母,我竟还不知自己是沈家人呢,清婳不是早在十年前就被赶出家门了吗?”

话落,堂内骤然安静。

“混账!”老夫人大怒,重重一拍案几,起身指着沈清婳破口大骂。

什么灾星,什么不详,什么儿子孙子都是她害死的,一股脑都骂出来。

沈夫人和白姨娘见状,忙上前安慰。顺气的顺气,喂茶水的喂茶水。

白姨娘看了沈清婳一眼,斥道:“你这丫头,嘴上倒是厉害,净说这些捅心窝子的话。”

说着,又看向老夫人,“您也别气,清婳像那丫头一样,都是心直口快的,没坏心。”

沈清婳静静听着,没反应。

一旁白芍却觉得话里古怪,但又想不明白。

“什么腥气?小……我看是病气,九姐姐昨日才进京,可千万别染上。”

沈清安冷哼,也不管沈夫人瞪他的眼神。

沈清婳挑眉,这小子到有些长进,知道拐弯抹角骂人。

白姨娘脸上柔笑一收,看沈清安的目光有些晦暗。

“祖母息怒,是清婳糊涂了,怎么啥大实话都忘外说呢。”

沈清婳笑着来了一句,望着当年坚决要赶她离开的沈老夫人,眸底泛起黑雾。

说不恨沈家自然是假的,可她穿越前受父母宠爱,家族重视,从不缺亲情,哪怕沈家视她为灾星,她也没什么感觉。

直到五岁被老毒物抓走,当了半年毒人,受无数虫蛇撕咬,每咬一次,她对沈家就怨一分,每疼一次,她对这一句话决定她命运的祖母就恨一分。

她祈求有人能救自己,有人能帮自己,可惜一切都是幻想。

如果不是她偷到软骨散的解药,恢复了天生神力,还不知要在那黑漆漆的药捅里关多久。

要不是有陆老伯,有师父,她怕是要报复世界,杀沈家满门,不成灾星也成煞星了。

至于沈家,只要不招惹她,看在能帮她进宫找师父,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她可以既往不咎。

沈清婳唇角微微上扬,脑中想法很多,面上却不动声色。

老夫人听了,差点气得倒仰,指着沈清婳,你啊你的。

沈夫人她们见状又开始软声软语安慰。

沈清婳静静立着,拨弄左腕上的佛珠,似没看见。

“噗嗤——”

有人突然笑出声,白芍好奇看去,少年一身青袍,眉清目秀,眼珠子乱转,看起来不正经。

沈清明对上白芍的视线,还朝她抛了个媚眼,白芍只比沈清婳大一岁,从小到大还没有被哪个男子明目张胆调戏过,吓得她浑身恶寒,朝沈清婳身后躲。

沈清婳余光瞥见,对少年挑眉道:“五哥笑什么呢?说出来不妨让大家一起笑一笑,如果好笑的话,说不定祖母这动不动生气的毛病就好了。”

沈清明荡漾的笑容一窒,见众人都看向他,干笑道:“哪有什么笑话,我……我想起红花楼有人等我,我先告辞了。”

说着,冲沈老夫人方向作揖,一溜烟跑了。

老夫人这下子更气了,又重重一拍桌,喝道:“这不成器的东西!又去那乱七八糟的地方,也不知跟谁学的!”

“能跟谁?还不是那亲二舅!”沈清安冷哼。

亲二舅指白姨娘的弟弟,也是老夫人的侄子,平时没什么喜好,就好色出名,还男女不忌。

老夫人听了,自然脸色不好看。

“小景!”沈夫人沉声警告。

沈清安知沈夫人真怒了,连忙禁声,低头装鹌鹑,但眼中却笑意连连。

白姨娘笑得越发勉强,看沈清婳老神在在,眼眸微闪,突然疑惑道:“屋里怎么不熏沉香了?老祖宗可是最喜欢的。”

沈清安闻言,好心情瞬间消失,眉头紧皱,担忧地看了眼沈清婳,又看了眼沈夫人。

沈夫人面不改色,只道:“昨个晚上闷热,换了百合香。”

老夫人自然不会留意这些小事,不过,闻了三日寺里的混香,早就腻烦了,命李嬷嬷重新点上。

“咦,怎么是金香炉?”白姨娘见李嬷嬷回来,手里抱着镶金的双耳炉,疑惑道。

白芍自白姨娘问起熏香,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如今一提及香炉,就知要做什么了。

她担忧地看向沈清婳,白玉香炉的事一揭开,就老夫人对小姐不喜的性子估计又要闹了。

沈夫人在府外等了五个多时辰,没吃没喝,浑身疲惫,对白姨娘这个罪魁祸首早就心生恼恨,冷声道:“金香炉怎么了?香炉不过一个摆设,老祖宗也不是讲究这些的人。”

白姨娘眉眼弯弯,掩笑道:“姐姐怎么火气如此重?妹妹就是好奇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我故意刁难谁呢。”

老夫人老眼从两人之间看了一圈,敲了敲拐杖,劝和道:“小辈都在,莫要为了小事伤和气!”

两人起身行礼,齐齐应是。

沈夫人身侧的沈清颜眼眸微闪,捏紧手帕,不知纠结什么。

沈清安则暗暗松气,这事没揭开就好,沈清婳和母亲都能相安无事。

“金香炉没什么不好,就是不如那之前白玉的好看。清妙记得,那好像还是祖母去年给母亲的生辰礼呢。”

白姨娘身侧的紫裙少女突然笑道。

沈清婳挑眉看去,少女模样与白姨娘有几分相似,没有继承沈家人惯有的桃花眼,而是与白姨娘如出一辙的杏眼,眸子雾蒙蒙的,泛着水汽。虽比不上沈清颜相貌娇艳,有嫡女气质,却一副温柔解语花模样,不容人忽视。

老夫人听有人夸她送的礼物,也笑呵呵道:“我倒差点忘了,玉心啊,你拿那件吧,这金香炉看着俗气得很。”

白芍睁大眼,这老太婆怎变脸那么快,一会气一会笑,跟有什么癔症一样,还有,方才也没见你嫌弃金的啊。

沈清安闻言瞬间心提起来,怒瞪了沈清妙一眼,怪她多事。

沈清婳依旧没什么表情,沈夫人看了她一眼,也恢复往日镇定的神情。

刚要开口说白玉香炉已经碎了,门外便传来婢女的禀报。

“李三小姐来了。”

老夫人意外,看向沈夫人,沈夫人也疑惑,这人早上才走,怎又来了?

私下挥手命人请过来。

李潇潇换了一身青色裙袍,裙边袖着大朵荷花,看起来生机勃勃。

她一进门,先朝老夫人行礼请安。

老夫人自然笑着让她起身,比对沈清婳的态度不知亲切多少。

“你们方才聊什么,笑得那么欢?”李潇潇看了沈清安一眼,笑问。

“你来做什么?”

沈夫人蹙眉,先问道。

李潇潇凑近,抱着她胳膊,娇声道:“当然有好事,是姨母从宫中来信,七日后要在宫中办赏菊宴。”

老夫人和蔼笑道:“那的确是好事,西妃娘娘每年都不落下。”

沈夫人严肃面容也缓和几分。

“瞧把你得意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沈清安不屑冷哼。

李潇潇嗤笑,“你怕不是嫉妒我?”

沈清安指自己,难以置信道:“小爷会嫉妒你?你有姨母我有姑母,南妃娘娘不会忘记我的。”

“混账!什么小爷?”老夫人脸上笑意消失,又是一拍桌子,看向沈夫人,厉声道:“小景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也该治一治,好好的人都被你娇惯坏了!”

沈夫人低头应是,沈清安看沈夫人被训,忙上前认错。

身旁的白姨娘一直柔柔的笑,等老夫人念叨完,劝道:“老祖宗不要气,小景不过小孩子脾气,抄几遍家规也就是了!”

“抄家规?”

像是想起什么,老夫人脸皮抖了抖,声音一提,“上次让他抄,他倒好,画了几只乌龟,你说有什么用!”

沈清婳眨眨眼,见沈清安窘迫的脸色,看来此事不假。

李潇潇在旁捂嘴偷笑。

“那老夫人有什么主意?”白姨娘笑问,眼眸浅浅,看不出有什么恶意。

沈夫人微不可察蹙起眉,眸光冷冷盯着白姨娘。

李潇潇也笑不出了,突然想到什么,急声转移话头,“方才你们聊什么呢?不如也让我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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