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见面的夜晚,经纪人亲自将周济慈和林琅送到巴别塔,反复叮嘱他们要和江总打好关系。
经纪人看向周济慈的表情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闷闷地叹气,没多说什么。 进入巴别塔后,两人穿过铺着白色大理石地砖的大厅,有侍者将他们迎到一扇门前。 周济慈推开走廊尽头那扇很神气的门,四周都洋溢着醉人的玫瑰香。 这是个典雅而华贵的房间,墙壁上裱有维多利亚风格的华丽墙纸,坚硬的黑胡桃木的实木桌油光铮亮,雕花玻璃窗上严严实实地挂着玫瑰色的天鹅绒窗帘,连穗子都掺杂了金丝。 三个年轻男人正坐在铺有驼绒毯的长沙发上,见到来人,其中一个男人立马笑眼盈盈地上前迎接。 “济慈,你终于来了。”仿佛是在呼应他的名字,陆展眉有一对细长的远山眉,女人般婉约清秀,他面容白皙俊俏,琥珀色的瞳孔里流动着近乎妖异的光芒,但笑容却清澈无尘。 他上前作势要献给周济慈一个贴面吻,但周济慈却止住他,温声道:“陆少,这样不太适合。”
林琅在这里,他原本就心思敏感,周济慈不想和他再生隔阂。 陆展眉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瞪大眼:“为什么?以前我们做这种事情时,你可没有这样拒绝过我,你真是伤透我的心。”
由于伤心,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黯淡下来,仿佛蒙上一层灰翳。 当听到“做这种事”时,林琅的脸色已经黑到不能再看。 不等周济慈出声,他径直上前,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微笑道:“江总,不是说要和我们谈澄清谣言的事吗?陆少这是?”
坐在长沙发上的江恕移开眼,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这痴汉死皮赖脸要跟来,我有什么办法? 陆展眉像是现在才发现站在周济慈身旁的林琅,他脸色冷漠中透着不屑,瞳孔里冷冽的光像刀一样放射,语气不善道:“你不是巴别塔的服务员吗?你们邻班没教你要有点服务意识吗?客人的事你少管。”
林琅今天一身考究的黑色制服,确实和巴别塔的侍者制服有些相像。 听到这明显羞辱之语,林琅额角爆出青筋,但还是面带微笑道:“陆少,我是济慈的男朋友,我叫林琅。”
他下巴微扬,口气里很得意。 听到他宣示主权,陆展眉惊讶地捂嘴:“原来你就是济慈的男朋友啊,那可真是……” 长得不怎么好看。 最后那句他是从唇齿间小声嗫嚅出来的,但他立马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连忙找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先生也是一表人才,但是和济慈比就……,嗐,我也见过双方差距很大的情侣,眼光独特(差)那也是常有的事,但通常另一方迟早都是会被抛弃的。啊,我也不是说你会被抛弃的意思……” 眼看林琅的脸色越来越差,甚至透出几分青白,江恕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陆展眉,别在这里逼逼叨叨,赶紧让他们过来谈正事。”
因为江恕的呵斥,陆展眉才止住自己刀子一样的嘴。 林琅勉强笑道:“没关系,我和济慈的感情很好,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济慈,你说是吧?”
他看向周济慈的目光惴惴不安,仿佛他惊恐至极,只要周济慈不能给他安全感,他的理智就会立刻分崩离析。 周济慈握住他的手,眼神无与伦比的温柔,说道:“我不会那样做的。”
明知林琅这是在反击,陆展眉却丝毫不生气,他瞥向林琅的目光极为戏谑,眼眸里许多情绪明明灭灭。 真有意思,明明他才是先背叛的那个人,倒显得别人才是个负心汉。 所有人依次坐下后,侍者端来一整套汝窑天青釉的茶具,釉碗色泽青翠,薄如蝉翼,注入碗中的红茶色泽浓郁,咕咚咕咚地烧着热气。 江恕只想快点解决这件糟心事,然后去和自己老婆过二人夫妻生活。 他作为主导者,率先开口道:“叫你们二人来,是想把绯闻的事解释清楚,以免影响我和阿律的夫妻感情。我和周先生只是陌生人,总共只见过两面,那些照片都是媒体的捕风捉影。”
周济慈也适时道:“正是如此,我和江总并不熟悉,希望裴导不要产生误会。”
说罢,他看向林琅,林琅勉强向他挤出个笑容,似是相信了。 周济慈这才松了口气,他托起茶盏细细品茗,素白的指节将肥润莹亮的汝瓷都衬出几分粗劣来。 陆展眉看着那双犹如艺术品的手,只觉骨头缝一阵酥麻。 裴律也开口道:“我自然是相信我的丈夫,只是这件事到底让济慈你的名声受损。作为导演,我本人是很欣赏你的,正打算邀请你出演‘海因茨’一角,希望我们以后在剧组的合作顺利。”
对于“海因茨”的选角,裴律经过极为漫长的纠结,他实在是不能忍受那些庸脂俗粉来糟蹋他的心血,糟蹋他的艺术,还是打算让正主上。 他这导演一发话,这个角色自然是板上钉钉了,周济慈又说上些客套感谢之语。 桌面上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唯有江恕目光渐冷,心道:“还是叫乔西去查查他的底细吧,图个心安也好。”
他看向周济慈那张脸,内心逐渐焦急不安起来,隐隐约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谈完正事和解决方案,侍者又请来用甜点。 周济慈让侍者切了块黑松露蛋糕,移到林琅面前。 陆展眉那张嘴又开始叭叭:“济慈,你对你男朋友真好,你们的感情可真让人羡慕。”
林琅刚面露得意之色,就听到陆展眉继续笑道:“外人都说男人总是抵挡不住外界的诱惑,但要我说,像济慈这样温柔体贴的人,他的伴侣是绝对不会出轨的。”
林琅手一顿,他无意识地和对面的裴律四目相对,然后就惊慌地垂眸掩藏住自己眼底的神色。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吗? 裴律心中也在打鼓,江恕这个表弟也是个“人中之屑”,如果说江恕是嚣张跋扈到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但陆展眉就是诚(嘴)实(贱)到万人嫌、千人厌的程度。 偏偏他这人脸皮厚得很,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讨厌了。 他老婆曾经在国外抢购到一件限量版的礼服,正打算穿给自己丈夫炫耀一下。 结果陆展眉一本正经道:“你穿这个,是打算去巴比塔做那种工作吗?虽然你丈夫我是不介意,但是……” 他老婆气得七窍生烟,但陆展眉却不当回事,仿佛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又得罪人了。 不过以他的身份地位,也只有别人对他卑躬屈膝的份,就算得罪了很多人,依然不妨碍他活得洒脱自在。 这时,陆展眉又道:“你们感情这么好,和我表哥表嫂的感情一样好。像你们这样忠贞不渝的伴侣,又怎么会像媒体说的那样出轨呢?”
林琅和裴律心口堵得慌,又有些心虚,难堪得很。 陆展眉继续笑道:“比如像我表哥这样的天之骄子,每天在外奔波,努力养家糊口。这样的好男人,谁会忍心背叛他呢?”
江恕惊讶地挑眉:这人今天吃错药了?都开始夸起我来了。 “还有像我表嫂这样的人,温柔忠贞,就是表哥的小娇妻,这样的人也绝对不会出轨的。”
裴律心虚地低头,眼神飘忽。 这时,陆展眉又看向周济慈:“还有像济慈这样的大帅哥,我一看到你就心生怜惜。济慈,你看看我怎么样?”
林琅实在忍不住他当着自己面,勾引自己的男朋友,出声制止道:“陆先生请你自重,你已经结婚了,济慈和我感情也很好,我们不会分手的。”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陆展眉一把抽出个枣红色的小本子,笑道:“可我已经离婚了!离婚人士就可以追求济慈了。”
江恕惊讶道:“你啥时候离婚的?”
陆展眉和妻子是家族联姻,两人没什么感情,一直也算是各玩各的,相安无事,但离婚这样的大事,他居然都不知道。 陆展眉扬扬小本子,得意道:“就是刚才来巴别塔的路上,为了离婚,我可是挨了那个女人一巴掌呢。”
他认真地看向林琅:“林先生,如果你有一天要和济慈分手,请一定要提前通知我,我愿意接手济慈。”
周济慈皱眉:“陆少,请不要这样说,我不是随手可以转让的物品。另外,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很好,我们不会分手的。”
见他出言阻拦,陆展眉这才收敛自己,态度之双标,气得林琅七窍生烟。 江恕瞪了一眼陆展眉,他肯定是背着他父亲和大哥偷偷离婚的,等着回家被他爹娘男女混合双打吧。 他又看向那个让自己表弟为他离婚的罪魁祸首,表情愈发不善:不会这货真的要成为我的表弟媳吧? 不要吧,陆家和江家都一样封建保守,严禁家族子弟娶明星过门,养在外面的小情人还行,娶进门就太丢人显眼了。 陆展眉要是真想娶他,那就是违背祖宗家法的决定,陆家祖宗十八辈的脸都要被他丢光的。 他心里愤愤地骂道:不安于室的狐狸精。 在座的人默默地喝茶用点心,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陆展眉审视着眼前的四个男人,心想:这是什么奇怪的命运共同体? 一个是在外奔波、养家糊口的死鬼老公。 一个是不安于室、移情别恋的美丽娇妻。 一个是家有娇妻、卖身求财的隔壁老王。 一个是最初的开始,一切罪恶的开端,所有人的“白月光”。 他微笑: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茶局过半,裴律起身前往洗手间,不一会儿,林琅也借口起身。 陆展眉看着他俩一起离去的背影,笑道:“表哥,你都不怕他俩背着你搞起来?”
江恕挥挥手,表情很放松:“我相信他。”
两个零怎么搞得起来?他知道,裴律不喜欢男人,他对男人根本就支棱不起来。 洗手间里。 刺眼的白炽灯下,林琅和裴律站在镜子前清洗手指,他们谁也没开口说话,仿佛陌生人似的。 两人平静地对峙良久后,林琅侧过脸,指着自己的嘴巴笑道:“我昨晚刚帮过他哦,你要不要来感受一下他的味道?”
裴律的面容逐渐扭曲,他拉着林琅的衣领,一把将他推入卫生隔间。 关上门后,裴律表情嫌恶道:“你可真是贱的可以,你这张嘴给多少人做过?”
林琅笑地阴冷,向他挑衅道:“只有济慈,我昨晚刚帮过他,你确定不来尝尝?”
听他这样说,裴律眼神一变,直接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摁在墙上,使劲地去亲他的嘴,力道大到恨不得啃出血。 林琅别过脸:“力道轻一点,你也不想被你老公发现吧。”
像是想起自己的丈夫还在外面,裴律停止自己疯狂的行为,他深吸一口气,抓住林琅的头发,冷声道:“我丈夫几天后会出差,到时候我单独叫你出来。”
“现在,跪下,做你该做的事。”
…… 一刻钟后,两人离开洗手间。 茶局结束后,两对伴侣友好客套地作别,一切都很完美。 自从那天见面后,江恕就让助理撤热搜,并起诉造谣者,出轨风波逐渐平息。 谣言澄清后,磕这对的夫夫粉总算放心了,并且很高兴江总夫夫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要来了,希望江总能继续把裴导宠上天,并且祝他们永远幸福。 江恕因为工作原因,去俄罗斯出差了一周,为了给裴律一个惊喜,他提前一天回家。 裴律恰好出去谈生意了,江恕就请来港城最顶尖的富豪俱乐部,希望和负责人讨论出一套结婚纪念日的庆祝方案。 俱乐部的负责人刚走,助理乔西来了。 乔西恭敬地汇报道:“老板,周济慈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江恕坐直身子,心中有些忐忑,道:“直接说结果吧。”
乔西抬了抬银丝边框的眼镜,面容平静道:“经过综合判断,周济慈是裴先生的学长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
一瞬间,江恕感到心脏一阵剧痛袭来,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穿身。 乔西把资料递给江恕,继续道:“周济慈,今年二十四岁,从小在英国长大。他十岁之前的生平记载不详,爱尔兰发生内乱后,他作为战后遗孤被送到圣玛丽亚修道院,因为受到严重惊吓,他哑了整整两年。能正常说话后,他也不记得父母的详细信息,只知道父亲是个周姓的华裔茶商。”
“他一直在修道院长到十六岁,因为聪明好学,成绩优异,他考入牛津大学的贝利奥尔学院。”
说到这里,乔西看向脸色越来越差的江恕,补充道:“就是裴先生的学校,他刚好比裴先生高一届。”
江恕翻看着周济慈从小到大的照片,一页页地翻过去。 他刚进入牛津大学时的制服照,雪纺的衬衫,丝绸的领巾,无比伦比的青春之美。 他在金色大厅表演小提琴独奏,孤零零的舞台上,他独自拉完一曲《蓝色多瑙河》。 他扮演“梅林”的剧照,一身华丽的法师袍,和亚瑟王上演一曲独属于他们的剧章。 他拉着一个金发甜心的手在舞池中起舞,风度翩翩,俊美潇洒,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公主和王子。 …… 最后一张是他刚到修道院时拍的照片,十岁的小男孩,看上去却比实际年纪还要小,但已初见长大后的模样。 他穿着修道院的黑色制服,一张精致的小脸苍白瘦削,脸上没什么表情。 在一众金色头发的孩子中,他显得格外不合群,仿佛只是一个苍白的剪影,随时都会像烟一样消散。 不知道为什么,江恕看到照片上那个苍白的小男孩,心里很难受,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 江恕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道:“继续。”
乔西继续道:“那时候追求周济慈的人很多,甚至出现过很多举止变态的骚扰者,还有跟踪狂。直到他和一位德裔英国人交往,他男朋友希尔德家里背景很硬,从此后没人敢再骚扰他。”
江恕翻到一张照片,上面是周济慈和男友希尔德的合照。 希尔德是纯正的雅利安人的长相,一头丝绸般的金色长卷发,一双森冷得像狼王的碧绿眼眸,他搂着周济慈的肩膀,眼眸中毫不掩饰他的占有欲。 乔西语气淡淡道:“当然,裴先生是个不要命的,誓死要挖墙角,结果被希尔德先生打断了腿。”
江恕面容抽搐,内心疯狂地咆哮:傻叉! 然后,乔西又说出个令人炸裂的情报:“裴先生可能是求爱不成,腿伤好后,他飞去M国参加集会,上任M国总统就在那次集会上被枪杀。虽然裴先生不是凶手,但他被现场的保镖搜出枪,由于没有实质证据,他没被定罪,但被当地警察局拘留了三天。”
江恕脱口而出:“他想刺杀总统?”
乔西一脸平静地分析:“有八成的把握认为他是想通过刺杀总统的方式,向周济慈求爱,但由于被人领先,计划没能成功。”
江恕面容扭曲:“什么品种的神经病!裴律他人呢?我现在就要见他!”
乔西回道:“裴先生目前在巴别塔谈生意。”
江恕起身打算立刻去找裴律,他翻出手机,打算从朋友圈查看裴律的定位。 正好这时,他看到陆展眉发了条朋友圈: 【今天有个好消息,我追求对象的男朋友又背着他打野食,我发消息给他通风报信了,让他去巴别塔捉奸。等他分手后,我就能上位了!(兴奋)】 陆展眉的追求对象不就是周济慈吗?他现在的男朋友什么时候出轨了? 等等,什么叫“又”? 还有,为什么是在巴别塔? 想到陆展眉那天茶局上的调侃之语,江恕近乎荒诞地产生个联想:周济慈的男朋友出轨对象就是裴律。 裴律都能干出刺杀总统的事,他还有什么干不出的。 意识到陆展眉可能早就知道什么,江恕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开门见山道:“陆展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你个杀千刀的,居然敢瞒着老子!”
陆展眉还在电话那边装傻:“什么?我知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江恕怒骂:“别装你娘的蒜了,周济慈男朋友在巴比塔的哪间房?门牌号报上来!”
自己表哥总算反应过来自己头顶绿帽,陆展眉表示很欣慰。 他给江恕报了门牌号,还打算说些什么,江恕却直接掐断电话。 江恕怒气冲冲地从家里拿了把瑞士军.刀,面容阴狠地像要去砍人一样。 赶到巴比塔后,江恕果不其然和撞上个熟悉的身影。 周济慈满面寒霜,他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冰刀一样锋利,双唇却像新酿的葡萄酒一样红。美丽如花,锋利如刀。 他和书中“海因茨”的描写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真的是他,我早该想到的。 江恕看着那张白如冰雪的脸,这些年的妒忌和怨恨一涌而上,让他几乎立刻要恨上眼前这个男人。 但在内心深处,一丝异样的感觉却在慢慢地生根发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