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点(1 / 1)

被三双眼睛盯着的楚梦半晌没有动静,端的是一副洗耳恭听、乖乖受训的样子,其实是最让教育者脑壳疼的态度:您尽管说,我一概不听。也不指望她回答,优秀的教师是不会冷场的:“邵桦体育好,我知道,这次就给我们班挣了一面金牌、两面铜牌,对吧?一共加了……加二十来分吧好像,对吧?”

楚玲说着看了一眼邵桦求证,后者却先一步惭愧地低下头。无他,在这种场合被提起荣誉,多半是欲抑先扬、明褒暗贬,他受之有愧。楚玲的目光也没在邵桦面上停留,这本来就不是重点:“而楚梦你呢,之前因为脚伤,也没考虑让你参赛,对吧?要是知道你恢复这么快,说什么也让你报个800对吧?”

楚玲似没看到楚梦突然像受惊的猫咪般瞬间绷紧了全身,继续道,“我听杨老师说你武术学得不错,想来体育肯定也可以很好,对吧……你看谁?”

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虽然不至于,但楚梦此刻霍然投向老杨方向的目光里的恼怒几欲凝成实质。“你看杨老师干什么?杨老师还夸你,还给你说情呢,好吧?要不是杨老师——”删了学校西侧那段监控,这事不能说出来,楚玲自己知道时也只能在心里叹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得写个千字检讨,说不定还要在升旗仪式上念出来,对吧?”

叛逆期的楚梦显然是不会领情的,还会觉得老杨多管闲事。君不见楚梦的嘴撅得老高老高,老杨的头埋得老低老低。邵桦嘴角抽了抽,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楚玲也发现了自己说过了,赶紧把话题绕回来:“也不是不赞同你们活动,好吧?我看你们运动细胞不错,明年好像有个中学生排球比赛,我举荐你们两个去校队好不好?”

楚梦一脸唯恐避之不及地摇头,生怕慢一点,楚玲就拍板了。邵桦奇异地抬眸,这也太突然了吧?还有老师不知道他有国旗班的队训吗?不过很快,他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感兴趣?那我问问还有什么运动比赛?好吧?可惜你已经有社团了,不然就看看他们武术社有没有什么比赛?能不能再塞人?好吧?”

楚玲对楚梦的满脸抗拒视若无睹,像似兴致勃勃地给她挑比赛.楚梦大概发现了楚玲“领会不到”自己摇头的意思,才不情不愿地蹦出俩字:“不要。”

“不要?”

楚玲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一开始就没有软和过,“那行,等有合适你的比赛再说,好吧?等这个期中考过完再说,好吧?后面还有个家长会,还可以跟你妈妈商量一下,不急好吧?”

楚梦没有发现,楚玲说话的对象已从“你们”变成了“你”,她早就忘了旁边还有个邵桦,尤其在提到楚太太时,她全身紧绷如临大敌。还是楚太太有用,楚玲心想。见恐吓的效果达到了,她点到为止:“那现在另一件事是,你们的座位。期中考后准备调一次位,给你们看看,新的座位表,你们觉得自己坐现在的座位好还是这个新座位好?”

说着,楚玲调出了桌上电脑里的文档。话题跳跃太大,楚梦还在高度警惕中没反应过来,视线茫然地随着楚玲的动作移向电脑屏幕。邵桦瞄了眼毫无反应的楚梦,为免肢体冲突,他贴着办公桌沿避开和楚梦接触迂回地凑上前去。这个角度有点反光,他眯着眼找自己和楚梦的名字——他觉得老师可能察觉了什么要特地安排他们的座位。他和楚梦的名字都只有两个字,很好找,都在靠后排,两人隔了一个组。还不待仔细看四周都有谁,便听楚玲说:“新的座位我是整个小组换的,也就是同桌甚至前后桌都不会变,好吧?”

身侧突然一股蛮力把邵桦挤到一边——其实本来就靠着桌沿了,再挤也只是变成肉夹馍里的肉——楚梦体型那么瘦,却极其霸道地占据一席之地。邵桦小心翼翼地侧腰、收腰,以防楚梦曲起来的手肘戳到他腰腹。她的骨头就是一利器。楚梦先去看唯一没有同桌的那个名字——不是自己——而后才在第一组靠后排找到了自己。她立时眉头一皱,就要提出异议。楚玲没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你们看你们不是一个组,所以这次调位隔得也比较远。你们上课也不能交流了,对吧?没问题吧楚梦?文科有什么不会你问梓欣和凯晨,还是你觉得邵桦讲得好我给你调到第四组?”

邵桦新座位在第四组,单独的那一桌也在第四组。楚梦一脸不情愿,楚玲似不解:“不好吗?我看你们玩得挺好的啊?不过以后你们尽量不要在课室里大闹了,地方小,容易打扰到其他同学,好吧?”

邵桦窘然,玲姐果然知道。玩得好?打闹?楚梦懵逼,忍不住喊冤:“没有啊!”

然而楚玲只敷衍地点点头:“没有最好。换了新座位,多认识些新朋友,不要只跟一两个人来往好吧?好了你先回去吧,邵桦留下。”

楚梦撇了撇嘴,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她敢肯定,只要她说一句“我不需要朋友”,楚玲就有一百句道理要说给她听。她只能沮丧地离开办公室。待楚梦消失在门口,楚玲对邵桦开门见山:“你和楚梦相处得很不好?楚梦很难相处?”

说来,为什么她一个高中老师要处理学生的人际交往问题。邵桦下意识地扭头看门口,确定楚梦走远了,才点头:“对,是挺难相处的。”

果然玲姐刚刚是在诈楚梦,既照顾了楚梦的自尊心,又适当地让楚梦忌惮收敛。表面上是把他和楚梦一并说教,实际上只针对楚梦,但又没让她察觉出来而迁怒于他。你玲姐还是你玲姐。因为邵桦省心多了,接下来楚玲也只提点了几句,便将人打发回去上课了。**期中考安排在周二下午至周五共两天半,这次考试比月考正式,要全级打乱座位。桌面要清空、桌子要摆好、还要大扫除、贴考号,是个大工程。但学校并不会特地留出时间给同学们布置考场。因此,中午上完最后一堂课,同学们才开始兵荒马乱地收拾东西。先是班长指挥大家按要求摆好桌子,柜桶开口要朝讲台:摆成6x6的方阵。2班49张课桌,多出来的两列原封不动。“先摆好桌子再收拾书本,放好书就可以去吃饭了!”

江小蕙吆喝道,“当然晚修后再收拾也可以!总之先摆好桌子!然后值日生摆好自己的桌子先搞卫生!”

今天刚好轮到第二大组的第一小组值日,一个小组4个人显然不够人手,因此玲姐大手一挥,指了第二组整一大组负责打扫卫生,并让正副班长和生委留下监督协调。四周一片忙乱,值日名单上名字赫然在列的楚梦不动如山地赖在座位上写着题。越是乱糟糟的环境,她越是能静下心学习,反而上课时她只想看漫画。但搬动桌椅磕到碰到是难免的,这不楚梦好好地坐着,椅子却突然往前滑了一下。她冷眼看向受力的来源,已经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的邵桦扶正自己的桌子,木然道:“抱歉,不是故意的。”

想起老师以为她和邵桦关系好,说不定也很多人这样认为。楚梦深吸一口气一声不吭地继续写题。邵桦挑眉,没想到楚梦竟然没有发作。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因同人打闹而撞到邵桦的同桌则长长地舒了口气,劫后余生地向邵桦报以抱歉、感激和钦佩的眼神。这边楚梦没写两条式子,顾凯晨便问她:“你还不把桌子转过来?”

“先不转。”

楚梦答。因周围乒乒乓乓的动静太大,顾凯晨没听清,他手在楚梦桌上,俯身问:“什么?”

“不转——”楚梦毫无预兆地抬头,与低下头来的顾凯晨撞了个正着,她吃痛地捂着额头后仰,气鼓鼓地瞪他。顾凯晨不自在地别过目光:“咳!抱歉抱歉……”恰好边上的江小蕙看到了,笑嘻嘻地调侃:“什么情况呀你们~”就撞个头,什么“什么情况”?楚梦不想搭理她,却看到江小蕙同桌霍明君天真又好奇的大眼睛:“……”桌子很快摆好,也就旋转、平移的功夫。不用值日的同学开始整理自己座位上的书本。看着菜市场般杂乱的课室,副班陈宝妮提建议:“不如先贴考号吧?等人少了再开始打扫。”

“对,我也觉得。”

一个拿着扫帚无从下手的值日生点头附和。“那这样,”江小蕙赶紧道,“三个小组,一个布置考场、一个扫地、一个拖地?”

“扫地的把黑板也擦了。”

陈宝妮补充道。三个小组开始商量任务分配,旁听的郑乔彬动了一下嘴巴想用生活委员的身份给楚梦行个方便,不料有人先他一步——“大佬我们贴考号吧?”

谭梓欣歪头cue自己埋头题海的同桌。“嗯?”

楚梦疑惑地看谭梓欣不知怎得仿佛有点狡黠的笑容,思索了一下布置考场确实是最轻松的活,遂答应:“哦。”

顾凯晨立马抢道:“好,我们组布置考场!”

其他小组的组员无语,不知谁吐槽了一句:“666,这算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任务分配好,各组开始干活。楚梦一桌和顾凯晨一桌在江小蕙的指挥下分别从头往后和从尾往前贴考生信息。陈宝妮看了一圈,对跑到讲台上“指点江山”的江小蕙道:“考场安排表在哪儿?把它贴后面吧!”

江小蕙还没反应,郑乔彬就从讲台上拿起一张纸递出去:“没有胶带……”江小蕙立马说:“不用胶带,用磁铁贴后面黑板上。”

陈宝妮接过表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俩一眼。脸皮薄的郑乔彬耳朵马上染上薄红,佯作干咳抬手掩住止不住上翘的嘴角。江小蕙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上面眉来眼去的间隙,楚梦和谭梓欣搭档已经贴到了第三列了。谭梓欣正感叹话少的人行动力就是高,却见某话少的大佬停住了。原来前面是楚梦自己的桌子。楚梦:“我要和你换位。”

谭梓欣没反应过来:“啊?”

楚梦指了指自己的桌子又指一下谭梓欣的:“换。”

于是和同桌合力拎着打满水的拖桶回来的邵桦回到座位上发现楚梦在斜前桌整理书本懵了一下,以为自己走错位置了,不过不难猜到,楚梦大约是不想让其他考生坐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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