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张顺达,杨志明去了趟海河县百货市场。直到中午时分,他才慢悠悠来到了隆兴纺织厂。传达室的老头见到他,立刻警惕问道:“你找谁?”
杨志明叼着根烟,扔过去一张名片:“我是北州市对外贸易经委办的合作商,你去通知一下,就说我有笔大买卖照顾他。”
老头打量了下杨志明,见他一身貂皮大衣,里面还穿着西装,十根指头戴了5个戒指,立刻肃然起敬。果然是有钱人。他让杨志明稍等,小跑去了办公楼。没一会,办公楼里涌出来一大群人。打头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跟着七八个穿着军绿色工作服的干部,一伙人风风火火,直接就来到了门口。杨志明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拉了下墨镜,垂眼瞅他。中年男人上前一步:“欢迎杨总前来指导工作,我是隆兴纺织厂的厂长,赵德瑞。”
杨志明用一种中英混杂的风格道:“赵厂长啊,你们这速度真的tooslow,咱们做外贸的time可是很值钱的,你知道你耽误我少赚了多少money吗?”
赵德瑞听得一愣一愣的,连忙看向厂子里唯一的大学生兼会计:“他说什么?”
小姑娘也有些惊讶:“他说咱们太慢了,耽误他赚钱。”
赵德瑞反应过来了:“英格力西?”
小姑娘连连点头:“对。厂长,这人的发音很标准,比我大学老师都说得好。”
赵德瑞一点不关心杨志明的外语好不好,但这件事让他放下了怀疑——做外贸嘛,会英语才正常!他顿时笑起来:“哎呀,杨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厂子里刚才有点事耽误了......走,我请您喝极品竹叶青!”
赵德瑞说着就抓住了杨志明的手,热情的拉着他来到办公室。双方落座,赵德瑞亲自沏茶,给杨志明倒了一杯:“杨总,不知您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儿?”
杨志明不答反问:“听说赵厂长最近刚接了个大单子?”
赵德瑞连忙摆手:“您说的是舒心袜子厂吧?嗨,正扯皮呢。”
杨志明道:“那就推了吧。”
赵德瑞一愣:“您的意思是?”
杨志明道:“我这边也打算做运动袜,你们厂有混纺原料,又有现成的纺织机床,只需要稍作改进,就能直接加工成半成品,这也是我为什么来找你的原因。”
赵德瑞这两天听到得最多的词,就是运动袜了,闻言忍不住问道:“运动袜很赚钱?”
杨志明笑了下,伸手在怀里掏出一封信,扔在桌子上:“赵厂长自己看吧。”
赵德瑞把信封拆开,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昏脑涨。信纸上,全是密密麻麻蝌蚪一样的书写体英文,他一个初中生哪里看得懂?“那个,小秦你来看看。”
赵德瑞连忙招呼会计小姑娘。小姑娘其实也是个半吊子,或者说88年的大学生,就很少有玩得转英语的。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也是教育的偏差。但矮个子里挑高个,在场就她一个大学生,不行也得上啊。小姑娘硬着头皮看了一会,勉勉强强懂了个大概。“厂长,这封信是迈瑞肯国立大学寄来的,对方说由于奥运会的原因,他们学校打算派遣500名志愿者,需要统一着装,问扬总能否提供制式的运动袜。”
小姑娘解释道,末了,咽了口唾沫:“......他们说,可以用美元付款。”
轰!赵德瑞人都恍惚了一下。他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美,美元?你确定?”
1988的华夏,外汇储备稀少,国民从上到下,每个人都以赚外汇为荣。这时候的美元,对华夏有着特殊的意义。更别提隆兴纺织厂这种国营企业。——赵德瑞甚至忍不住浮想联翩,若是自己赚到了美元,今年的考核岂不是一飞冲天?甚至官升三级也不无可能啊!他想到这,小声问了句:“信是真的吗?”
小姑娘迟疑片刻,点点头:“至少印章肯定是真。我在燕京大学外联部的时候,接待过迈瑞肯国立大学的访问学者,他们持有的公函上,就是这个印章。”
赵德瑞一听这话就放下心来,这种事属于圈子内部才能获得的见识,造假都没这个条件。只可惜,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穿越人士。确定了杨志明的身份,又有美元诱惑,赵德瑞很快热情起来:“杨总,我有个问题啊......”杨志明颔首:“你说。”
“呵呵,是这样的。”
赵德瑞搓了搓手:“您看您这边,能不能也用美元付账?你也知道,最近国家一直鼓励赚外汇,咱们是国企嘛......”杨志明面无表情,心里却早已笑开了花。他做出一副不喜的模样:“怎么,人民币看不上?”
“没有,没有。”
赵德瑞哪敢接这种大帽子,忙道:“我这不是想为党和人民分忧嘛。”
杨志明哼了一声:“这事儿到时候再说吧,看你们的生产质量和速度,我可以酌情考虑。”
“没问题,没问题!”
赵德瑞嘴都要裂开了,忙不迭道:“我这找人要设计图去,争取今天之内开工!”
杨志明嗯了一声:“既然这样,咱们可以先做个草书意向合同。”
......半小时后,杨志明拿着以化名签订的合同,在十多名厂干部的陪同下,大摇大摆的出了门。什么?你说定金?定金是不存在的,杨志明以草书意向合同需要报备审核通过,才能改换正式合同执行的理由,合情合法的拒绝了先付定金。这样的意向合同其实并无什么实际效用,但杨志明只需要借用一下,所以效用无所谓,能用就行。他先是溜达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后,才换了身衣服,来到和张顺达约定的地方。刚进门,张顺达就喊了一声:“杨顾问。”
杨志明看了他一眼,刚开春的海河县气温不高,但张顺达却满头大汗,显然是马不停蹄累得不轻。“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他径直问道。“按照您的吩咐,凡是有过联系的小厂商,我都通知到了。”
张顺达道:“我告诉他们,隆兴纺织厂是骗他们的。之所以联合他们抬价,是因为已经和别的大老板签了合同,想拉高市场价。而不是为了和他们一起逼迫舒心袜子厂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