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天气不好,半夜时分开始落雨,雨不大,稀稀拉拉的。早晨起床时,院子已经湿透了。德成蹲在屋檐下漱了口,又打了洗脸水在屋里洗了脸,翻箱倒柜地找了身干净整洁的新衣服换上。小封站在门口问他:“哥,早上吃什么?还是煮稀饭?”
德成一摆手,“不做了,今天哥高兴,走,哥带你去吃韩包子。”
一想到那皮薄肉满,鲜香可口的韩包子,小封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催促着德成赶紧走。德成望了一下天,阴沉沉的,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他回屋拿了两把油纸伞,递了一把给小封,“走吧,小心脚下。”
杨明贵站在屋檐下给孩子洗脸,看见德成准备出门,问了句;“余老师,今天星期天,下着雨都要出门啊。”
小封得意地炫耀:“我们吃韩包子去。”
正在洗脸的杨笑笑立刻闹着也要去吃包子,惹得杨明贵老婆怨恨地看了小封一眼。德成忙弯腰安慰杨笑笑说:“现在正下雨呢,改天叔叔带你去,一会儿我回来给你吃糖。”
这才安抚下杨笑笑继续洗脸。德成歉意地对杨明贵笑了笑,杨明贵挥挥手,“小孩嘛,就是爱瞎胡闹,不用管他,一会儿就好了。”
杨笑笑是杨明贵的儿子,因为是解放那年生的,大名叫杨建国,打小爱笑,所以小名就叫笑笑,德成挺喜欢这孩子的,平时有空常逗他玩。走出大门,德成忍不住教训起小封,“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管不住嘴,吃个包子有什么好炫耀的。记住,以后在单位上要多听少说,不然就你这嘴得得罪多少人。”
小封听了有些不服,忍不住还嘴道:“不就说个吃包子嘛,我说错了吗?你干嘛拿我在单位说事。”
德成有些生气,闭上嘴不再理会小封,低着头在细雨里前行,小封讪讪地跟在后面。一直到了小南海的门前,德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身对小封说;“如果之前你觉得我说得太多,管得太宽。那好,以后我不说你就是了,你自己管自己吧。”
小封涨红了脸,吭吭哧哧地说道:“哥,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嘴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脑子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大不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想着他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兄弟,德成觉得自己可能平时对小封过于严格了。想到这里,他紧绷的脸放松下来,“好了,没事的。以后哥说话也注意一点,你是大人了,该给你留点面子,不过你以后说话真的要注意,很容易得罪人的。”
小封点点头,这事儿就算过了。玉梅站在门口等了好久,好不容易看见德成和小封快到门口了,两人却停下脚步站在那里说话。玉梅心里一急,跑下台阶来到两人面前,“站在这里干嘛?有什么悄悄话在家里还没说完吗?”
德成笑了:“小封怕我第一次正式上门,不懂规矩,正给我上课呢。”
玉梅白了他一眼:“瞎说,小封还是个孩子,他哪里懂这些规矩。”
虽说玉梅觉得没必要带礼物上门,但是德成反复思量后还是给妙心师傅带了些水果和糕点之类的东西。玉梅带着两人穿过大殿,来到后院,妙心在禅房等着他们。这后院德成来过,妙心的禅房却没去过。顺着廊檐走到半掩着的房门,地上铺的是密密的小青砖,高高的木门槛。进得屋内,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和靠墙一个装满经卷的书柜而已,显得简朴而整洁。妙心正坐在桌前静待他们的到来。德成放下手里的礼物,双手合十恭敬地给妙心行了一礼。小封跟在后面,学着样也行了一礼。妙心躬身回了一礼;“施主不必客气,玉梅,去隔壁搬两张凳子过来。”
又对德成说:“禅房简陋,有不周的地方请勿见怪。”
德成忙说:“那里,那里,我们本不该来打扰师傅的清修。只是玉梅已经没了父母,法师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结婚这样的大事,还是还来和法师说明一下。”
玉梅和小封从隔壁抬了两张凳子过来,妙心请德成和小封坐下,玉梅只顾着坐在妙心的床边。大家都看着妙心,等她发话。妙心却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指着园中的大树说道:“这树原本只有一人高,胳膊粗细。庵里从祖师、师傅到我,每周都会给它浇水,一年年过去了,它如今竟长得如此高大挺拔。这既是它的福气气,也是我们大家的关爱。”
德成听了仿佛明白妙心要给自己说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听明白。妙心收回目光,看着坐在床沿的玉梅,叹口气,“玉梅从小没了妈,后妈小时候待她极为刻薄。我自己那时还小,也不懂事,更说不上如何照顾她,所以在家里她过得很不开心。”
德成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后来她进了城,又在你的帮助下,成了厂子里的正式职工。我看着她一天天笑容多了起来,也为她感到高兴。”
妙心说着看了眼玉梅,又转眼看着德成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玉梅也信任你,我希望以后你能做到你承诺的那样。把玉梅托付给你,我也可以放心了,从此心无旁骛专心修行,阿弥陀佛。”
德成站起身来对妙心说道:“请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守护着她,爱她,疼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妙心微笑着看着他,“我相信你,好好待她,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德成郑重地点点头。妙心坐下来,翻了翻眼前的经卷,淡淡地说:“你们去吧。礼物拿回去,我不需要。”
玉梅从床边站起身,“姐,那是给青莲法师的,法师年纪大了,需要吃有营养的。”
妙心看着她,笑了,“那你拿去给我师傅吧,顺便带小余也去看看师傅。不知道为什么,师傅自从知道了你的事,对他挺感兴趣的,这两天老念叨。”
青莲法师坐在床上,身下围着一床薄被,轻轻咳嗽了两声。玉梅带着德成给法师行礼,法师笑着招手让德成走近前来,伸手握住德成的手,轻声地说:“玉梅是个好孩子,请你善待她。”
玉梅眼里噙着泪水,别过头去,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接下来日子就是紧张的结婚准备,开证明,选日子,做家具,德成和玉梅忙得不可开交。德成请了一天假,拿着办事处民政干事开的证明在民政局门口等着玉梅,玉梅拿着厂里开具的结婚证明风一样飞奔而来。玉梅和德成一前一后走进民政局大楼,找到负责婚姻的民政干事开结婚登记,他们很害羞,又很兴奋。负责婚姻登记的民政干事是为中年大姐,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对新人问道:“你们是不是自由恋爱?”
“我们是。”
德和玉梅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大姐笑了,又问玉梅:“你爱他哪一点?”
玉梅想了想说:“我爱人品好,劳动好。”
大姐又问德成:“你爱她什么?”
德成想也没想回答道:“我爱她扫盲积极。”
玉梅羞红了脸。随后民政干事便给德成和玉梅颁了“奖状”——结婚证。这份结婚证跟奖状似的,上面还有国旗、和平鸽、稻穗、棉花等图案,证书的下方是一个不大的双喜字,4个大大的“自主自愿”汉字打底。上面写着德成和玉梅的名字和年龄。两人一人拿着一份结婚证书走出民政局。德成拿着证书严肃地对玉梅说:“恭喜你,张玉梅同志,从今天起你就是余德成同志的妻子了。”
玉梅也拿起手里的证书一本正经地说道:“恭喜你,余德成同志,从今天起你就是张玉梅同志的丈夫了。”
两人站在民政局的门口哈哈大笑起来,惹得路人都回头看向他们俩。吃晚饭的时候曾明过来了,问起德成婚礼的筹备情况。德成掰着手指头算着,家具是林冲介绍的师傅负责做,过两天就做好了。请客准备就在自己院子里摆几桌,请客的喜帖德成已经写好,顺便把曾明的那份给了他。另外被面、床单、枕套这些前几天都在百货商店买好了。还有什么呢?德成搔搔脑袋实在想不起了,两家都没有大人了,什么事都得自己张罗。“对了,德成,结婚那天我给多借几辆自行车,咱们骑着车浩浩荡荡地去接新娘子。”
曾明一拍大腿出了个主意。“那感情好!”
德成听了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惜我的三轮车,要是不卖,这回不就派上大用场了。”
小封在一旁可惜自己的车卖早了。结婚的日子定在十一月八号星期天,这个日子是德成和玉梅商量好的,林冲又偷偷拿去找他那些江湖朋友算过的吉日。曾明坐了一会儿,见没什么需要提醒的就告辞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跟德成说,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找他。看着曾明远去的背影,德成终于想起了还有什么没有准备,那就是新郎新娘的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