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突骑施商队长安城内，一处地下密室之内。伴随幽幽烛光，长明灯盏，一道站在翡翠屏风后的身影，猛地摔碎了手中的茶杯。“啪！”
迸溅出来的碎片，直接割伤了站在屏风之外的鬼面道士。看着自己手臂处渗出的血迹，鬼面道士沉默片刻，旋即说道：“还请主君，暂息雷霆之怒。”
那身影似乎是看向了鬼面道士一般：“这么说来……从一开始，极乐红茶就不存在了吗？！”
质问之声包含怒气，但却似乎是学习了特殊的变声之法，以至于听不出是男是女。鬼面道士摇了摇头：“也许是存在的，但是……它的作用，应该随着摩尼教，被神化了不少。”
“因为传言太过久远，就连我们都信了。”
那道人影显然更加愤怒了，发出一阵不甘的咆哮声。鬼面道士连忙说道：“主君请稍安勿躁。”
“原本极乐红茶，也只是我们计划的一个分支。”
“如今失败了，主君虽然难过，但我们还要善后才是。”
人影冷哼一声：“你是说碎叶城那边的交易吗？！”
鬼面道士点了点头：“毕竟……鬼面曼陀罗的培育，也是从那里开始筹备的。”
“我需要去一趟碎叶城，将相关人员灭口，防止镇魂司彻查。”
人影幽幽说道：“也好。”
“这几日来，父皇对我也应该有所怀疑了。”
“幸好，当时前往皇宫时，还有另外一个背锅的。”
“就是可恨，本来想用红茶操纵父王的谋算，直接失败了，只能使用原先的计划。”
鬼面道士沉声道：“主君留在朝堂上的人，也请多多留心。”
“听闻镇魂司通过鬼市，已经给出了极乐红茶的解药。”
“但是……明明知道解药就在鬼市，玄宗皇帝却不曾动身，应该是想要借着众人手中剩余的红茶，清算一波朝堂了。”
人影陷入沉思，片刻之后：“行了，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
鬼面道士化作一阵黑烟，消失在了密室当中。在下属走了之后，那屏风中的人影，顿时怒火中烧，将面前的稀有珍玩全部摔的一干二净！“该死！”
“可恨！”
“区区一个镇魂司，竟然也敢屡次坏我好事！”
“哼，既如此，那就别怪我了！”
突然间，屏风后方突然又多了一道身影。但那身影看上去十分僵硬，一动不动地。却见最初的人影，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那发怒之态，骤然消失。“皇兄……皇兄……”呢喃之声，饱含思念和凄苦，更隐隐带着一丝哭腔之色：“皇兄，父皇好狠的心肠，竟是将你赐死！”
“但是……你不要担心……用不了多久了……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你活过来，一定会的……”……镇魂司内，伤势康复的冬暝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距离极乐红茶之案，已经过去了三天的时间。虽说，那批孩子都被成功救下，也都回到了各自家人的身边。但之前牺牲的人，细细一算，也有数十人了。这数十个家庭，注定是要痛苦度日。至于盐商王家，自然是彻底消失了，就连祖宅和昌隆茶庄，也没有保住。西明寺那边，则是通过将一些其余佛寺的僧侣调度，再加上皇室的出面，这才控制住了舆论。说心里完全没有压力，那是骗人的。毕竟，就算自己用人皮纸和血胭脂伪装的很好，但玄宗皇帝也不是傻瓜。金吾卫出了那么大的幺蛾子，最后风波得以平息，必然是镇魂司出马才能做到。对此，二哥朱云也找过他，让他不要放在心上。镇魂司主，更是这几天，天天跑去紫宸殿内。终于：“咚咚咚！”
敲门之后，二哥朱云走了进来。冬暝连忙起身，带着一丝紧张之色，询问道：“二哥，情况如何？”
朱云轻哼一声：“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冬暝露出一丝傻笑：“好端端的，谁也不想人头落地，对吧。”
朱云轻挥羽扇，解释说：“这几天，司主大人天天往紫宸殿跑。”
“虽说，最后在司主大人的手段下，西明寺的事情被压制了下来，没有对皇室脸面产生什么影响。”
“可终究，你是抗旨不遵了。”
“司主原本也很头疼，但有一个人进了宫，并且将罪责全部揽在了自己头上。”
冬暝一愣：“是谁？”
朱云深深看了冬暝一眼：“原中郎将，裴亮。”
“原中郎将？”
冬暝脸色一变：“他被撤职了！”
“不是被撤职，是自己要求的。当然了，陪同的还有金吾卫大将军吴勇豪。”
朱云解释道：“我想，这背后，应该是有吴勇豪的授意的。”
“而且，吴勇豪还借此机会，以金吾卫内部管理混乱为由，裁撤了一批金吾卫，其中就包括一直和你作对的高狩。”
冬暝挠了挠头，满脸困惑之色：“可是……陛下这就放过我了？”
朱云轻哼一声：“看来我和大哥，有时间，得好好教教你了。”
“虽说大唐的兴盛离不开这些门阀家族。”
“但是，陛下也早就想要清理一下了。”
“因为门阀在朝堂上根深蒂固，对他会是威胁。”
“以金吾卫大将军吴勇豪牵头，中郎将裴亮引咎辞官，连带着空出了不少职位。”
“这空缺的部分，吴勇豪却表示，要让陛下自己安置人手。”
“这便等于，是清楚的告知陛下，将得力心腹赶紧安插进去。”
“陛下得了这么大的好处，自然就不会追究你抗旨之事了。”
冬暝听了，不由苦笑：“这么说来，还是我连累了中郎将。”
朱云摇了摇头：“你可没连累他。”
“他自己也的确应该反思一下，金吾卫为何会如此乌烟瘴气了。”
“你若心里真的有愧的话，横竖这几天闲来无事，也可以去他的住处找他聊聊，我不会拦着你。”
冬暝点点头，但眉宇之中，似乎还有着什么其它的心事。朱云见状，不由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二哥，你看啊。”
冬暝回应道：“从母子怨、三藏虫开始，不论是三藏虫的培育之法。”
“还是返魂香的调配之方。”
“亦或者……这来自于摩尼教的极乐红茶。”
“这一桩桩一件件，背后竟然都有鬼面曼陀罗的影子。”
“二哥，你在西域追查鬼面曼陀罗，到底如何！”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说实话？”
朱云顿时陷入沉默之中。冬暝看着自己的二哥，还是第一次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一抹惊惧之色。“二哥，到底怎么了嘛。”
朱云叹了口气：“其实……当我得知，长安城内也有鬼面曼陀罗之后，我就非常不安。”
“因为……在你们看来，这可能只是一种变异之后的，拥有致幻效果的违禁植物。”
“但是……在我所调查到的地方，鬼面曼陀罗……是生长在固定之处的。”
“并且，在那里，鬼面曼陀罗是一种怪物的食物。”
冬暝有些困惑的歪着头，只觉得二哥说话吞吞吐吐，一改往日明快果断之风格。“二哥……你……”朱云却起身说道：“行了，这件事情，你就不要过问了。”
“横竖，鬼面曼陀罗之事，我已经告知了司主。”
“司主会派人重新前往调查。”
说完，朱云便匆匆离开。冬暝耸了耸肩，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喳喳！”
三青鸟飞到桌子上，微微歪着头，模仿着冬暝的动作。冬暝见状，忍俊不禁，便拿起旁边准备好的食物，喂给三青鸟。脑海里却想着，自己应该去一趟幻月阁，再去一趟……裴亮的府邸才是。三青鸟看着自家主人，将食材怼在自己的眼睛上，就是不放到嘴里。那清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心里不禁在想，自家主人，莫不是傻了？……得知自己算是没事了，冬暝伸了个懒腰，将小家伙留在了家中之后，便独自一人前往幻月阁转悠去了。出乎意料的是，刚刚来到门口的冬暝，竟看到幻月阁内有客人！这个一直在自己身上敲竹杠的贪财阁主，现在竟然来客人了！冬暝走入阁内，发现对方的穿着，似乎不是大唐人士的打扮。看上去，有点像是突骑施那边的风格。却见对方正在用有些生硬的长安话，表明自己的意图：“我想……要一种驱除长蛇的药！”
“没错，就是驱蛇的！”
然而陈篁却一脸无奈道：“帮帮忙好吧，我这里是幻月阁，我卖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你要买杀蛇的东西，那你应该去药铺啊。”
然而那突骑施人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我们……的同胞……跟我说了，你这里……有很多……奇怪的东西……”冬暝嘴角抽抽，对方想说的是……奇特吧？“我们那里……正在闹很恐怖的蛇灾，那是……一种人面蛇……拜托了……”对方的态度非常诚恳，然而陈篁的表情也是非常无奈。“这位客官，不是我不做你的生意。”
“而是我这里，真的没有你要的东西啊。”
“不过……你刚才说，人面蛇？”
突骑施的商贩连忙点头：“是的……就是……蛇身……人的脑袋……还有……双手……”听着对方的形容，冬暝眉头一皱。这……真的不是扯谎吗？毕竟人面蛇的把戏，在一些从波斯等国家来的戏法师里，也出现过。其实就是用一些特殊的镜子，营造出人头长在蛇上的猎奇景观，借此骗点钱罢了。陈篁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名商贩：“客官，人面蛇的把戏，我们这里不是没有。”
“你可不要用这种事情框我们了，这单生意，我真做不了。”
那突骑施的商贩顿时急了：“可是……可是就在半年之前……你们长安，还有人去过我们那里……说……那人面蛇，很危险！”
“并且……调查什么鬼面曼陀罗的事情……”此言一出，冬暝脸色一变，连忙看向那名突骑施的商贩：“你刚才说……曾经有人去你那里，调查过鬼面曼陀罗？”
冬暝猛地想起，二哥朱云刚才说过，鬼面曼陀罗，是某种怪物的食物。商贩连连点头：“是……是的。”
“你是哪里人！”
冬暝又问道。“我来自……碎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