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顿在此处,戛然而止。那一夜的疯狂迷乱,夏以沫不愿再想起。只是,醒来的时候,宇文熠城却一直深深的望着她,墨如点漆的一双寒眸,像是要望进她心底一般。两个人面对面躺着,目光相接,眸底映出彼此的身影,窗外还未亮透的天色,透过厚实的帷幕照进来,像一场似醒非醒的好梦。万籁俱寂。有一刹那,夏以沫甚至希望,时间能够就那么停住,将过去与未来,通通抛掉,就停在这一刻。门外,守夜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陛下……快到早朝的时辰了……”像是一颗石子,蓦然砸进一场好梦,将现实血淋淋的撕开,扯着人不得不面对。夏以沫缓缓垂了眼眸,避开与男人的对视,就要起身。只是,她方一动,就被宇文熠城蓦地压在了身下……男人眼底裹着熟悉的情潮,灼灼望住她,照的夏以沫有些脸热。心跳怦然。宇文熠城缓缓俯首,凉薄的唇,压向她……他清俊的面容,在她瞳底一点点放大,像是要烙进她心底一样,在她灵魂深处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此生再也难以拔除。心口蓦然一窒,夏以沫微微偏过头去,男人有些凉意的唇舌,自她唇畔轻柔扫过,落了空……半压在她身上的强硬身躯,许久都没有动作,两个人贴的那样近,隔着轻薄的里衣,男人滚烫的体温,一点一点熨到她的身上,明明那样炽热,夏以沫却仿佛觉得彻骨的冷,砰然心跳声,沉沉由男人的胸膛中传出,一下一下,尽数砸在她的心口,钝痛如刀割。宇文熠城望着她,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夏以沫心中一片混乱,男人落在她身上的冷冽目光,映的她有些难受。垂了眼眸,避开她的凝视,夏以沫伸了伸手,抵住男人压在她身上坚硬胸膛,将他推了开来。起身,拽了拽自己身上略显凌乱的衣衫,夏以沫没有看他,只轻声道,“你该去上朝了……”宇文熠城定定的望着她许久,然后,一言不发的起身、穿衣、洗漱,及至走出缀锦阁,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看她一眼。夏以沫想起他离开之时,冷冷清清一丝情绪也无的脸容,心中突然只觉说不出来的发闷。大抵他真的是恼了她吧?所以,自从那日起,他就再没有踏进过缀锦阁半步……前天,是宿在皇后娘娘的永和宫里;昨夜,是他一个人留在御书房里批奏折;今日,他去了阮迎霜的延禧宫……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在乎,明明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无所谓……但是,当真的听到他留宿在别人的寝宫之时,夏以沫还是不可抑制的感到一颗心,空落落的,就像是人掏空了,失去了什么东西一般。窗外,半阙冷月遥遥挂在天际,洒下一地碎银子般的流光,映着满地霜寒,有些刺目。夜色深沉。不知那个男人,现在在做什么?定是芙蓉帐暖,软玉在怀吧?不能再想下去了。夏以沫迫着自己不去想他。身后传来细微的推门声。夏以沫只道是柔香他们见自己屋里仍亮着灯,放心不下,所以来看她,遂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一会儿就睡了……”身后的人,脚步一顿。半响,一把清清冷冷的嗓音响起,“是孤……”蓦地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夏以沫心头陡然跳了一下,转身,一抬眼间,整个人就撞进了男人的怀抱。两个人靠的那样的近,几乎四目相对,呼吸相闻。夏以沫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自己倒映在他眼中的单薄身影……那一双漆如墨染的眸子,就像是夜色里的一片幽静深海,坠着她一点一点的向着那没有尽头的黑暗堕去……而她,则被他牢牢困住,沉溺在他眼中,不可自拔……许久,夏以沫方才反应过来,却是下意识的退开了一步,与近在咫尺的男人,拉开了距离。凄寒夜风,从半敞着的窗户里透进来,瞬时灌满两个人之间的空隙。秋意浓烈。即便不看他,夏以沫依旧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因为她的疏离,对面的男人,一刹那间,落在她身上的那一道幽幽视线……像淬着寒冰,又像簇着烈火,刀子一样磨着她的心……“你怎么会来?”
夏以沫涩声开口,“……你不是去了阮迎霜那里吗?”
她半侧着身子对住他,一张清丽的脸容,微微扭向一旁,即使在说话的时候,也并没有看向他。宇文熠城修长手指捏向她的下巴,迫着她回过头来,望住他,“夏以沫……”他嗓音沉沉的唤出她的名字,一双清俊寒眸,像是要望进她心底一般,“你这样说……是在吃醋,还是真的不想见到孤?……”他问的直接,却又给了她选择。可是,这一刻,就连夏以沫自己,都不知道,她心中究竟哪种情绪更多一些……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是盼着他来,还是盼着他不来一样……宇文熠城静静的凝视了她一会儿,像是意识到得不到她的回答了之后,冷冷笑了一下,“回答不了吗?”
捏在她下巴上的修长指尖,蓦地放了开,男人身子半转,没有再看她,清俊脸容上,似笼了一层寒冰般,沉沉开口道,“夏以沫……你连敷衍一下孤,都不愿吗?……”明明是冷冽质问的语气,为什么夏以沫听在耳朵里,却仿佛觉出一丝悲伤呢?夏以沫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里压抑的让人难受。许久,夏以沫方开口道,“你饿不饿?我让人去准备夜宵……”一壁说着,一壁转身,向房门处走去,可是,她身子方半转,纤细的手腕上,就是一紧……男人灼烈大掌,如烙铁一般攥在她的手腕上,指尖凉薄,掌心却是滚烫,贴着她手腕处的细嫩皮肤,热的惊人。夏以沫略带诧然的望向他……今夜的宇文熠城,似乎特别反常……她方抬起头来,男人已一把将她扯进了怀中,沉沉嗓音,在她头顶响起,说的是,“夏以沫……孤现在就想吃你……”明明是蛊惑暧昧的字眼,可此时此刻,由宇文熠城口中说出,却是嗓音冰冷,一个字一个字,似寒天冻雪,散发着无尽的寒意,叫人心悸。夏以沫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清俊面容,已蓦然近在咫尺,尖锐牙齿,狠狠咬上她的唇,浓烈的鲜血气息,瞬间溢满两个人的口腔,一时倒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夏以沫本能的一声痛呼,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就被男人强势的亲吻,堵回了吩咐之中……男人温热的唇舌,在她被迫开的齿关里,横冲直撞,狂风骤雨一般,像是恨不能将她就此吞进腹中一样……那根本算不得亲吻,而是发泄……或者,惩罚……他在生气?他为什么要生气?从被他吻的窒息中,寻回一丝清醒,夏以沫脑海里蓦地闪过这个念头。男人强而有力的双臂,紧紧箍住她,将她密不透风的按在他的怀中,凶狠力度,像是恨不能将她揉进他的体内一般……他温热的唇舌,迫开她的嘴唇,极轻易就寻到她的舌头,如带着恨意一样,啃噬舔咬,殊无半分温柔缱绻,惟有烈烈怒火,像是要将她就此焚毁殆尽了一般……口腔里溢满鲜血的浓烈气息,夏以沫被困在他的怀中,被迫承受他狂怒的索取,几乎喘不上气来。心一狠,夏以沫发狠般咬上他的舌尖,趁着他吃痛的瞬间,蓦地伸出手去,一把将他推了开来……因她用的是全身的力气,蓦地将锁住她的男人推开的同时,她自己也踉跄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站了稳。口腔里还残留着鲜血苦涩的味道,夏以沫整个人都在不住的发抖,一颗心跳的飞快,胸膛起伏不定。她的眼里蕴了水汽,恶狠狠的望向那个方才在她齿间行凶的男人,连一把泠泠秋水般的嗓音,都溢出止不住的轻颤,“宇文熠城,你发什么疯?……”宇文熠城舌尖轻扫,漫不经心的舔去唇上的鲜血,冷冷望着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般的模样,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他就那么冷冷的盯住她,一双深邃如古潭的眸子里,似淬了寒冰,偏偏又漾出一派似笑非笑的神情……就仿佛她多么可笑一般……又或者,自己多么可笑一般……夏以沫被他这如刀似箭般的眸光,盯的有些心底发憷,下意识的狠狠咬着自己的唇,却一时之间,完全不知该如何才好。她的唇色,本就饱满浓丽,因为方才的一番蹂躏,更染了血色,愈显红润,被皓齿轻轻一咬,下唇间便泛出些许白印,犹如初冬时节,红樱初放,现出一点粉色的蕊,仿佛随时都会滴出血来一般。宇文熠城冷冷凝住她的一双眸子,瞳色锐利的一深。夏以沫被他瞧得越发心中不安,咬了咬唇,就要开口,对面的男子,却突然出声唤她道,“夏以沫……”夏以沫不知怎的,心里就突然咯噔了一下。她看到他薄唇轻启,一开一合,将没什么情绪的凉薄字眼,一字一句的吐出,说的是,“夏以沫,给孤生个皇子吧……”清清冷冷的嗓音,渗进一刹那极静的房间里,被窗外透进来的幽幽夜风吹得散了,像一场半梦半醒的幻梦。夏以沫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宇文熠城淡淡瞥了她一眼,道,“给孤生个皇子……我们的孩儿……”语气稀松平常的,就仿佛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而已。夏以沫听着从他口中轻描淡写般吐出的那一句“我们的孩儿”,有一瞬间的茫然。许久,当她终于意识到男人说的是什么之时,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却是陡然一窒,就像是被人拿着一根磨的锋锐的针,狠狠将她刺着一般。我们的孩儿……我们的……舌底压着这几个字,一字一字的碾过,苦涩而甜蜜……曾几何时,她是那样热切的期待过,她和他能有自己的孩子……她甚至幻想过,那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幻想过,应该给他们起什么名字;幻想过,孩子的模样,究竟是像她多一些,还是像他多一些……但这一切,也终究不过是“曾几何时”罢了……那些真相的揭穿;她的离宫;司徒陵轩的死……种种的一切,都将她原有的一切希冀打碎了,再也难以重拾……夏以沫不禁阖了眸子,遮去瞳底滚烫涩意。疼痛却依然。宇文熠城站在她对面,没有向前一步,也没有退后一步,一双漆如黑濯石般的明亮眸子,冷冷顿在她眼睛上,嗓音凉薄,问的是,“……夏以沫,你可愿意?……”他问她,她可愿意……心底似被锋利的刀刃碾过,夏以沫压抑着浮在眸中的水汽,微微扭头,避开男人的凝视,哑声道,“我……”下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出口,便被男人凉凉打了断,“不愿意吗?”
话虽是问句,字里行间却没有半分的疑问。这不是揣测,而是他早已知晓的一个答案。夏以沫心底渐渐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她迟疑的望向对面的男人,一刹那间,脑海里掠过无数的念头,却一个也抓不紧。宇文熠城却没有看她,一双墨如点漆般的眸子,只幽幽望着窗外,也不知落向何处。天边冷月如霜,映进他濯黑瞳底,却是一丝光亮也无。夏以沫听到他凉薄嗓音,平淡的开口道,“冯太医傍晚为孤请平安脉的时候,无意之中提到……宫中有人秘密请别的太医私配避子汤,以求避孕……”听到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吐出的“避子汤”三个字,夏以沫脸色骤变,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瞬间跳的飞快。宇文熠城直到这个时候,方才眸光微转,淡淡落在她的身上。他望着她听到从自己口中说出“避子汤”三个字的一瞬,原本就白皙的面容,一刹那间褪去血色的苍白模样,男人沉淡的眸色中,有一些东西,正一点一点缓慢冻结,状似寒冰。刀削斧砍般的一张俊颜上,却是一丝情绪也无,冷冽嗓音,淡如白水,续道,“……私配汤药的许太医,已经被孤发落了……”于心底一片混乱之中,蓦地听到这一句,夏以沫猛然抬眸望向他,迫声出口道,“是我让他这样做的……宇文熠城,你不要为难他……”话出口,一双眸子撞进对面男人陡然凌厉如刀的眼神之中,夏以沫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瞬时一沉,一刹那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一般,钝重的疼。夏以沫微微撇开头去,避免与男人的对视。心中混乱,茫茫然似十里长街堆雪。“你终于肯承认了吗?”
宇文熠城眸底幽寒,一双墨染的眸子,如泛着青冷寒芒的利刃一般,锐利的盯住她,“今日若不是孤自己知道了……夏以沫,你打算瞒着孤多久?一辈子吗?……”语声一顿,敛去瞳仁深处一闪而过的似是痛楚的一丝情绪,男人蓦地踏前一步,逼近对面的女子,灼烈大掌,一把抓起她的皓腕,迫着她柔软的身子,瞬时撞入他的怀中,顿在她眼睛上的一双寒眸,像是恨不能将她揉进他的瞳底一样,冷冽语声,一字一句,“……还是你打算,一辈子都服用那避子汤……永远都不愿给孤生儿育女……”说到最后一句之时,男人似被彻底激怒,抓在她皓腕上的修长手指,蓦然用力,像是恨不能就此将她的骨头,捏碎在他掌中一样。他居高临下的望住她,目中有冰冷的星火,像刀锋、像利剑,一寸一寸的将她烙进瞳底,男人嗓音幽寒,一字一句,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夏以沫……你究竟将孤当成了什么?……可以任由你欺瞒戏耍的一个傻子吗?……”心里的凉意,随着这最后一句话,蔓延至四肢百骸,僵冷的感觉流淌在体内的每一根筋脉内,宇文熠城不由将掌心中的纤细皓腕,捏的更紧了些……他能够清楚的看到,近在咫尺的女子,因为他的用力,眉间疼痛的蹙起,以及一刹那间褪尽血色,惨白一片的清丽脸容……但这并不能让他心中的怒火稍减,反倒越烧越旺。今天早些时候,太医院的冯岐山例行来为他请平安脉之时,“无意”之中提到宫中似有妃嫔命太医私自配制避子汤,因不知是那妃嫔自用,还是意欲拿来害人,就将这件事报告了他……待得将那许太医带来之后,从他口中战战兢兢的吐出“夏以沫”的名字之时,宇文熠城一刹那间竟不知自己心底是怎样的感觉……生气、愤怒,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他迫不及待的就想来找这个女人,问个清楚……可是,就在他几乎走到缀锦阁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住了。他不知道,那一刹那,他心中在犹豫什么,只是,他就那样定定的在那儿站了许久,然后转身,去了阮迎霜的寝宫……他迫着自己不去像那个女人,可是,即便温香软玉在怀,即便佳人耐心周全,着意缱绻,他的心中却仍旧似火烧着一样,令他不顾一切的就推开怀中的女子,向着缀锦阁而来……见到她的一瞬间,他甚至还抱着一丝希冀,认为会有别的可能,甚至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一无所知下去……但是,当他抱住她的一刹那,她在他怀中的僵硬,她眼底闪过的疏离,她不经意的逃离……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浇到她心底烈火上的一桶热油,瞬间燃起熊熊烈火,迫不及待的将面前的女子焚毁殆尽的同时,也灼伤了他自己……就像此时此刻,他发狠般的将她扣在他的怀中,如同禁脔一样,那样用力,话却说的轻,“夏以沫,你就那么厌恶孤吗?……厌恶到连孩子,都不愿为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