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柳芽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便发现柳王氏被一群妇人围在中间,缩着脑袋不敢回一句。柳王氏本就性子软绵,如今又是自觉理亏,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麻烦大家让一让!”
柳芽想挤进去,奈何那些妇人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把柳芽的声音给淹没了。柳叶和柳苗被柳王氏关在屋子里,倒是让柳芽少操点心。“咚咚!”
柳芽不敢去推人,怕不小心伤到柳王氏,只能抓起一旁拌鸡食的盆子咣咣敲了几下。突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暂时停了嘴,柳王氏则是像看到救星一样喊道:“芽儿……”只是这一句呼唤,柳王氏就说不出别的话来了,不知该不该向柳芽求救,这个闺女也没多大啊。“我们家是我当家作主,婶子们有话就来和我说,别吓着我娘,她身子重。”
柳芽清冷的声音响起,随手将盆子丢在脚边,便朝柳王氏走过去。“柳芽,你这么吓唬人可不好,万一把人吓出个好歹来,你治得起吗?”
距离柳芽最近的妇人不满的开口,还想伸手拽住柳芽,却被柳芽闪躲开。“娘你进屋去,这么多人万一不小心刮碰了你,到时候就算他们赔医药费,也赔不起我一个弟弟。”
柳芽用刚才妇人的口吻说着,顿时吓得好几个妇人往一边闪躲。乡下女人怀孕也没有多少特殊待遇,很多人在临盆前都在干活,并不娇惯的养着。可这会才有人想起来,柳王氏怀的可是遗腹子,真的出事可没人能担得起责任。有两个胆子小,本就是被亲戚给拽来的妇人,干脆就溜走了,哪怕要不会银钱也不想担了责任。“芽儿,这事可咋办啊?要不咱们先不盖房子了,把欠大家伙的银子还了?”
被柳芽扶着,柳王氏总算是感觉到一点温度,双手都在颤抖着。方才被人围在中间,没人知道柳王氏心底的恐慌。“娘进去照看着小妹,大姐的身子骨不好,怕是顾不好。”
柳芽没有应承,扶着柳王氏回屋去,心里自有打算。上一次被逼债的时候,柳芽已经立下誓言,会一点点的还清村里人的债务,那时已经被大家认可。为何会因为他们盖两间土房就有人来闹?村里人大多都是善良淳朴的,即便怕和三房的人往来会晦气,也不会明知道这房子是他们母女几个的安身立命之所,还非得要断了他们的生路才是啊?“各位婶子,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柳芽到啥时候也不会忘了。只是柳芽想要问一句,各位真的不容我们母女几个缓缓,要我们现在把盖房子的事停了,先还各位的账吗?”
柳芽打开钱袋子,里头装着几块碎银子,还有一些铜钱。“之前我大姐被打破脑袋得了三两银子赔偿,盖房子的银子用的就是这个,目前还剩下这么多,也不晓得后头还有没有花用。”
“柳芽知道大家伙的日子过的都不容易,但谁家也不会因为晚几日拿到十几文、几十文的钱就过不下去。而我娘再有几个月就生产了,到时候没有个落脚的地方,婶子们比我还清楚会咋样。”
柳芽深鞠一躬,哽咽道:“不是柳芽不愿意还银子,只是想求大家按照最初的约定,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在秋收之前都还完。”
“要是我做不到的话,我就把自己卖了去做丫头,也绝不会再欠着乡亲们一文钱,这也成吗?”
暗暗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柳芽再抬起头时眼眶红红的,一副倔强不肯落泪的样子,更是让人看了不禁心软。“要不就再等等吧,谁家也不差这点钱急着过日子,看把柳芽给逼得的。”
果然有人不忍心再逼着要银钱,还帮着劝一起来的人。“我就说三房不像是有钱不还的,也不知道你们在哪听来的消息,非得说三房在没分家的时候就藏了不少私房钱,看这事闹的。”
“那可不怪我,是柳白氏亲口说的,三房就是私房钱攒多了,才敢和他们断绝关系,要不然这孤儿寡母的早就饿死了。”
一群妇人在肖寡妇家的院子就开始呛起声来,没几句话就把柳白氏给招了出来。柳芽冰冷的视线射向站在院子外头的柳白氏,这个前大伯娘还真是会恶心人,就见不得他们有一天消停的日子是吧?“怕是婶子们听差了,当初没分家的时候,我倒是听柳大娘经常说为啥事又得了多少银子,私房加起来至少也得有二十两呢。”
“倒是三房,连打络子都是交给柳大娘去卖,卖出的银钱也是不会过三房的手的。要是有私房钱,我爹去赶考的时候又咋会向全村人借钱呢?”
柳芽低下头,脚尖在地面上轻轻的划着,半新不旧的鞋子因为经常进山已经磨破了,露出袜子来。原本觉得柳芽穿的好的众人,这会看到她脚上的鞋,也觉得柳白氏是假话了。三房能舍得给孩子买新衣裳,还会差一双鞋子吗?有人想起之前听人说过柳芽给镇长家做工,是镇长家的大小姐见她可怜就赏了几套不要的旧衣裳的事,竟也不和柳王氏、肖寡妇道声别就聊着离开了。直到大门口的人都三三两两的散去,柳芽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眼中的火气久久不散。“芽儿,要不先用我的银子还了吧。万一再有人来闹腾可咋办?”
柳叶明显哭过,眼睛红红的。“这话大姐不要再说了,记住,葛家赔给你的银子,除了治伤之外只买了二亩荒地和一分地的宅基地。”
柳芽低声嘱咐着,将娘几个的手拉到一处,浅笑道:“相信我,在秋收之前不但能把饥荒都还清了,咱们家也能抓头小猪仔养活着,等过年杀了留半头好好吃一冬天的肉。”
“二姐,我想要棉袄,只放棉花不放芦花的。”
柳苗怯怯的提出自己的小要求,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好,到时候让大姐给你做两身换着穿。不仅咱们家小苗有,咱们家每个人都有新棉袄,还有新棉被,闻着都是棉花味的那种。”
柳芽笑着说话,眼中却有泪花闪动。在老宅的那些年,三房只能捡其他几房剩下的穿不说,旧棉花不成型竟然要用芦花来填充。可就是这样,里里外外的活都是三房的人在做,没有一个人冬天里不是满手的蚂蚱口子,哪里是人该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