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动作非常利落,很快,几道菜端了上来,竟都是北方没怎么见过的菜色,干湿都有,表面均铺着一层厚厚的辣椒。闻君衍尝了一口鱼,辣味顺着舌尖刺激开来,连忙又试了口热腾腾的粉,爽辣香咸,额头的汗直接冒出一层。“把厨娘叫来。”
泽言走后,趁着没人,闻君衍不动声色地接连喝了四五杯水,这才能面不改色等人过来。厨娘年纪近四十,但看得出风韵秀色,看举止是老实本分的乡下女人。“这些都是什么菜?”
闻君衍喝着茶问。厨娘局促介绍,“回大人,这是酱板鸭、酸鱼、菜豆腐、包谷酸做的辣粉,还有蒸杂菜。”
闻君衍听着名字,问:“哪的人?”
“宝庆府邵阳县,小溪乡人士。民妇姓冯,叫冯娘。”
闻君衍点头,宝庆府属湘西,难怪这一手菜与京城口味全然不同。“来京城做什么?”
“民妇来寻亲。”
冯娘说到这隐隐有些激动,“十年前,我夫君进京赶考,从此下落不明。几年前我听乡里人说,他高中了,还活着,我就带着一双儿女来京城找他。”
闻君衍越听越觉得奇怪,这种寻亲之事,跟尹新荣,跟江北有什么关系?舒云澜卖的什么关子。闻君衍道:“你夫君若是高中,自然会有人回乡报喜,你怎么会不知?”
冯娘凄苦道:“我夫君寒窗苦读三十余载,接连五次落榜,十年前他说要高中才回去。为了不拖累他,也为了省些盘缠,我就带着孩子在乡里等他……我没有说谎大人,我真的是进京来找夫君的。”
闻君衍听冯娘说话不似一般乡下妇人,确实像是秀才夫人,心里已信了几分。再看冯娘,一身的补丁,双手粗糙发红,面色辛劳,足见一个妇人苦苦撑家的不易,更别提还有底气从乡下带着两个孩子进京寻夫。“只你一个妇人,如何带着两个孩子进行?”
“民妇一路乞讨,幸好路上遇到些好心人施舍。尤其是过江北的时候,那的府衙以为民妇是灾民,给了不少吃的,民妇这才能进京。”
闻君衍眼眸微眯,舒云澜这是给他上眼药来了,偏偏又是江北。冯娘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那位好心的夫人交待过,要特别跟大人说在江北的事。冯娘又想起一事,“民妇听说江北的灾民领到的灾粮都掺有沙石,可民妇拿到的是大白馒头,听施舍的人说,江北的那位大人对灾民很关切,正想办法筹粮。”
闻君衍听到这,就完全听出味来了。余光瞥到桌上尹新荣的生平履历和个性喜好,眼眸不由得微敛——“京城人士,甚少回京,喜辣食……”闻君衍问冯娘,“若是看到你夫君的画像,你还能认出人吗?”
如果事实真的如他猜测的般,那江北的事就好解决了,孙家的老巢将脆弱不堪!冯娘激动道:“认得!我结发二十余载的夫君,怎么会不认得!”
“好,你先下去,等本官找你。”
冯娘神色很快平静,依言下去,她已经来京找了一年多,希望失望绝望几个来回,早已经习惯了。“泽言。”
闻君衍将人叫来,“去找一张江北总督尹新荣的画像来,尽快。”
“是!”
泽言迅速下去。闻君衍看着满桌的邵阳菜,手指轻扣桌面,如果是真的,舒云澜真是给他送了一份大礼。“都督,宫中传召!圣上要您立刻去往御书房!”
闻君衍连夜进宫。御书房内,孙世珏被绑着跪在地上,奚国公孙厚康自行摘掉官帽跪下。旁边则站着镇国公府周敬元,还有端王赵茽简、岷王赵冼奕、太子赵胤礼。看到闻君衍过来,一行人都不由得脸色发沉。让缇捷厂的都督过来,莫非真的要将奚国公府查办不成?乾帝君心难测,看着闻君衍,“你说说,按照奚国公府的罪,应该怎么判合适?”
“按例……应该抄家流放。”
当然,是在所有罪责查实的情况下。但眼下,闻君衍不过是配合乾帝。乾帝点头,斥声道:“孙厚康,你是朕二十年的老臣,枉费朕信任你,你却在背后陷害朕,让百姓对朕诸多不满。现如今,你是多行不必必自毙!”
端王赵茽简急忙跪下道:“父皇,奚国公和世珏定然是受人陷害……”赵茽简话没说完,乾帝一份奏折劈头扔他脸上!赵茽简怔楞,作为乾帝最宠爱的儿子,平时连斥责都少,更别提动手。岷王眸中闪过一抹嘲讽。太子赵胤礼则是隐隐担忧,他很清楚父皇这是在逼奚国公府做出交易,可得罪人的却是闻君衍。假若有朝一日秋后算账,闻君衍首当其冲,这是君王御下之术。赵胤礼站出来,“父皇,儿臣以为……”闻君衍率先道:“臣以为,江北的灾情才是当务之急,若是奚国公府能将功补过,不止能挽回悠悠之口,也能解民生之困。”
赵胤礼皱眉不忍地看闻君衍,知道他是在护自己这位太子,终究是没有再开口参与什么。乾帝沉吟,“镇国公以为呢?”
“老臣以为,奚国公府的案子需要仔细详查,切不可操之过急,免得引起朝野猜测。”
周敬元一向稳中求稳,乾帝心中暗骂了一声。岷王上前道:“父皇,奚国公府之事,需要一个周全稳重的人来查,儿臣以为,周清叙最为合适。”
乾帝眸光一闪,“周清叙?说起来他从户部递完辞呈,朕还一直再想他的去处。岷王的提议不错,周清叙确实是稳重可信之人……”周敬元神色不变,眸底却微微波荡,乾帝这是打算用周家的人查孙家。“就让他去吏部吧,”乾帝发了话,“免得大家以为,吏部真是奚国公府说了算。”
奚国公当即跪下磕头,“微臣不敢!皇上,老臣愿意捐出所有家资支援江北灾情,将功补过,以正君臣之心。”
奚国公这一招,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绝毒辣,如此一来,孙家的口碑将逆风翻盘。孙世珏低下的眸中闪过一抹肆意的癫狂。闻君衍沉声道:“皇上,奚国公的做法表面看来固然能成君臣之义,可却会乱了礼法之纲。雪藏山庄之事,绝不能再有。”
孙世珏的猖狂和表里不一还历历在目,乾帝道:“孙世珏,朕听人说,你欠了将军府一笔账,是该还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