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
老妇人对着即将离去的我突然讲道。
“那位母亲......进那个山洞后没隔几天,就生了个娃。”我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她叹了口气:“诶,孩子保住了,她却死了......临死前还把孩子交给我,我这哪有办法呀?到最后,终于送给一户好人家了。是真正的好人家!没有丢掉这个孩子...... ” 在那一次温馨的晚餐后,迎来的就是地平线上的火红日光。 日光是那么的灿烂,像是一个熔炉。 将杂质从熔岩中分离,诞生出了新的,坚韧的钢铁。 淬炼着一切。 “十公里外就是一个镇子了,我们可以一起去那边。”
救助队的其中一个人说道。“放心好了,慢慢的走过去,一天就可以到了。不用跑得那么累。”
...... 下雨了。 排成一排,在略泥泞的道路上走。 鱼肚白的天空上挂着无声的乌云,低沉地雷声闷在雨中。 都没有伞,都只有破烂的衣裳。 拖着沾了泥的草鞋,慢慢的踏在长有稀疏草皮的地方。 起了泥印子。 可没过多久就被雨水冲刷了,只留下浑浊的棕黑色的泥浆。聚成一条条小河,从未知的远方流向众人,最后再驶向后方...... 便一去不回。 这唯一鲜艳的是一株鸢尾花,在沉重的雨中熠熠生辉。 若不是这一场又一场的雨,它就不会发芽,就不可能挣脱出束缚的泥土,向上挣扎。被风雨所劫,却又生于可能会带来死亡与破坏的风雨。 风愈来愈烈,落叶乱舞,箫箫而下。 可这株鸢尾,却以张扬的姿态,肆意的迎接这场风暴。 ...... 远处灰蒙蒙的,十几座房子紧密的排着。 大概就是一个小镇。 这里有上百名的士兵驻守着,因为其地理位置于几座山的中间,易守难攻,是天然的根据地。并且周围有河流流经,土壤相对于其他地方也较为肥沃,资源充足丰富。是发展的好地方。 距离小镇没多远的地方,就可以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 就像垂死的象,发出悲哀的嚎叫。 五六辆卡车就行驶到了远方,大概里面装的是士兵和弹药,运输到前线去作战。 来到镇子里,没有人迎接,没有人询问,没有人吃惊,没有人在意。 好像是适应了经常到来的难民,熟视无睹而已。 年轻人望了望周围,所有的房子都排列的紧紧的,都是由石头和水泥浇筑而来的。最大的建筑是一个工厂,主要的生产活动都在那边,这也是这个镇子主要的作用一一制造。 通过高温与煤矿,他们把没用的废铁以及开采出来的铁矿变为崭新的钢铁。铁炉里滚烫的铁水即是从已死的废品中诞生出来的,它们被用于战争上面。作为坦克,枪支,弹药或者其他。 总的来说都是为了杀死敌人才诞生出来的。 这座小镇的所有,所有人头上都带了一顶安全帽。感觉连房子也带上了安全帽,他们将自己掩盖住,免得被硝烟以及碎石所砸到而流血。他们闭上眼睛,只专注于自己该做的事。 脚下的碎石被踩的沙沙作响,每个人都在不停的走,即使是交谈,也在走路中进行。土灰色的衣服配合着锤子与镐子,敲击石头和钢铁。脸颊和手也都是灰黑色的。 一名身着还算体面的人走过来,很严厉的呵斥道:“这里不欢迎不做事的人,若只想拿物资,那么请离开。”
撇了撇他那沾满胡子的大嘴,眼睛盯着我们几个人,脖子上的疤清晰可见,长的有点矮,可是很魁梧,看来是当兵的。
“我们这里有老人和孩子,他们还不能这样工作呀。那个,通融一下,能不?我们健康的可以更卖力的工作。”那个年轻人发话了,脸上满是焦虑,配合着雨水,慢慢的滴在地面上。
那位长了胡子的大叔想了想,还是将他们留在了这。毕竟作为一个正直的军人,他的义务是保护民众。 “那几个健康的,等我来好了。其余的我叫人安排进闲置的宿舍好了。”大叔叹了口气,带着有工作能力的人走进了一栋房子。
他们并不是第一批被收留的难民。 在此之前,已经有100多名难民被收留了,整个小镇的工作岗位以及物资分配接近了饱和状态。他们的到来无疑是加重了小镇的负荷。 他坐在椅子上,木质办公桌很简洁,有着整整齐齐的资料和笔筒。水泥墙上则是他的军服和所有的荣誉。 “首先,自我介绍。”“我负责管辖这个小镇,并且有一定的权力调动军队。你们可以叫我汉斯长官。”
汉斯把安全帽脱下,露出了他一头的灰白,整个脸的轮廓都清晰起来了。额头上的皱纹很多,眼睛却像火一样,好似一尊雕像。
擦了擦脸上的水,随后讲道:“你们......” 突然停下,开始在抽屉里寻找资料,查找是否有多余的工作岗位。 “就协助运输队,负责在加工厂运输农产品好了。”他心平气和的讲着。
尽管汉斯知道那边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可是为了这几人的生存,还是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像点样子的工作。随后,他撇了撇嘴,手不停的挥。 “好好好,走走走。知道了地点就好了。”随后,在旁边的箱子里胡乱拿出几个罐头递给在场的所有人。
“走,听不见?”汉斯语气差的很,性子很硬很直。
众人就以最快的速度感谢,最后匆匆地关上了门,离开了。 加工厂主要加工的是罐头,为了给前线士兵提供粮食而诞生的。坐落在田地的旁边,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他们的工作只是把刚收割的产品运到工厂内的指定位置,并且再把加工后的食品运到卡车上而已,工作量并不大。 年轻人以及救助队的那七个人负责干这些事,至于老妇人那边,只能做做简单的手工活。 老妇人对我讲道:“呐,人家好心收留我们,我们肯定是要做点事的呀。我们嘛......就做做手工活,给破掉的衣服缝缝,打扫一下卫生。也只能干这些事咧”并且有着抱歉的神色。 “哎,还挺对不起那个汉斯长官的,他虽然嘴上硬,对我们还是很照顾的......”老妇人苦笑一下,继续讲着。 可邪恶的苍天,怎么会饶过他们呢? ...... 再坚固的城墙,在不摧的笼子,总有被斩开的那一天。 敌军早就知道这里的小镇是根据点,于是便在山的周围不断囤积兵力。 最开始的那一只吃人的救助队就是他们的。 噩梦的开始,在一天中午。 由于根据地这边地势低,阴雨天总是比晴天多。可又是冬天,便总是阴冷的。 所有人都适应了这里的环境,那位母亲正抱着两个孩子,和老妇人那一帮人正有说有笑的。 汉斯则正在工厂里指挥着工人与士兵,他咽了咽口水,汗毛突然直立。 “砰咚!!”沉闷的一声,大地震了一下,众人还没缓过来发生了什么。地上便砸出了一个大坑,一个人立马被粉碎,下半身消失了,趴在地上不停的扭动 小镇里填满了惊恐,代表死亡与苦难的警笛声响彻整个小镇。但并没有乱成一锅粥,所有人有条不紊的撤离,军队也以最迅速的方式准备了起来。 霎时间,枪声四起,炮声轰鸣。 天上的一只黑鸟逐渐化为飞机的模样,在残破的乌云中砍出一条路,轰鸣声就像嘶吼。随后便扔下了什么,一栋房子四分五裂。 惨叫声,哭嚎声,血,以及飞溅的泥土。 绘成了在地狱中才能见到的画作。 汉斯正在紧急疏通人员,并且指挥身边的电报员向军队传达信息。硝烟弥漫,血水伴着雨水慢慢的从空中滴落下来。 老妇人拉着西瓜头的手,老伴在前面领着他们,母亲拖着两个孩子在后面跟着。时不时有些许极速的子弹穿过身边,心跳比所有时候都要快。 不知怎么的,电报员突然倒下。 汉斯把他翻过来一看,背上出现了拳头般大小的洞,很明显是步枪所造成的伤害。电报机也被贯穿了,汉斯先是愣愣的站在原地,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立马跑向一个掩体下躲着。 军人在前面被炸的粉碎,他却十分冷静,连呼吸都不曾颤抖一下,只是淡淡的观望着,等待着。 “还有个电报机就在通讯室里。”
...... 五 四 ......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跨越这五六米的被集火地区。 三 二 ...... 时间,停止了。 汉斯先是猛地把自己的头盔往前一扔,当做迷惑敌人进攻的手段,然后突然蹬腿,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通讯室。 不知道过多久,可能只有半秒。 他进了通讯室后,立马走向电报机。面露喜色,正庆幸自己没有受到伤害。 刚进通讯室每一米就猛的倒在地上。 血从肚子里以很快的速度流了下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颗子弹知道怎么的,从窗户那射入。正中汉斯的肺部,在背后留下碗口般大小的口子。 他睁大双眼,呼吸却一点都不急促。耗尽全身的力气去爬。血流的越来越多,在地上拖成了一道五米的画作。代表忍耐与毅力的画作。 这次突袭令人猝不及防,以至于除了小镇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被袭击了。 ...... 他拨通了...... 就一瞬间,灵魂飞出肉体,以光速出地球。 看着亿米远的蔚蓝星球。他看到了自己。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真实。又看到了自己第一次和妻子相识的场面,两人的时候还很年轻,妻子也还活着。 她很温柔,很勤劳,美丽并且贞洁。 家乡那烟囱上的炊烟被他的眼所装载,古老的星空下所洒向地面的蓝光,跨越了无尽的路途,滋润着草木花朵,似乎在诉说着生的预言。 又看到了家乡那条河,见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他居然笑了。 “呵,有几年没笑了?”
“......” 他哼了一声,又继续回归了沉默,但脸上始终洋溢着微笑,他欣然接受。 又以光速来到了军队...... 他趴在地上,呼吸变得紧促起来,可内心却无比的平静。望着电报机,像在欣赏一幅世界上最为美妙的艺术品般,那是所有的画作都无法模仿的,电报机沙沙作响的声音,就如同恢弘金黄大厅里巅峰的交响乐。 他无悔,他无恨。 于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去向了家人的身边。 ...... 老妇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年轻人也是。 他们都只能在奔跑中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