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姐姐!”
秋风吹落叶,刘梢梢逆风而至,打破了傍晚的沉寂,也让这萧索的晚秋多了一份鲜活。“散学了?”
明雪放下手里的枯叶,起身去迎她。自从刘文君搬去官廨住后,刘梢梢也被他送进了私塾,不再像从前一般,总是漫山遍野地跑,更不会随时来“花灯明”找明雪玩耍。只有等到散学,才会跑来看看她做灯,然后去官廨找刘文君一起用晚膳。小孩的怨,来得快去得也快,吃了一篮刘文君派人送来的水晶柿子后,刘梢梢的气就消了,每日皆会去县衙陪伴刘文君,直到快夜深了,才会由琴姑接回去。不过,刘文君再没回过府,巡逻时也刻意避开“花灯明”。他与明雪,已有十日未见。这十日里,明雪变得更加沉默了,除了埋头做灯外,总喜欢在路边捡些掉落的枯叶、枯枝,甚至是死去的蝴蝶回来,令众人费解,但也没人敢去探问,都看出她怀揣心事,不愿与人多交谈。只有刘梢梢敢问,看着满地的枯叶,她不解地望向明雪:“阿雪姐姐,你收集这么多枯叶作甚?”
闻言,端着一盘小零嘴儿来后店的章道明驻足停下,侧耳聆听。明雪莞尔说:“你猜。”
刘梢梢嘟起了嘴,背着两只小手围着地上的枯叶转来转去,“你把叶片都剔掉了,是打算只留下茎吗?”
“聪明!”
明雪向她竖起了大拇指。“可叶子只剩下茎了,还有何用呢?”
刘梢梢还是不解。“你看……”明雪从搁在小马扎上的簸箕里检出一块已经剔好的叶茎,对着夕阳的照了照。“哇!好美……”刘梢梢当即发出了惊叹。原本枯黄发黑的叶茎被余晖一照,竟莹莹闪亮,还能透光,半明半昧,宛如玉石。“你看像不像发簪?”
明雪把那片叶茎贴在了自己的发髻上,偏过头让刘梢梢看。“像!”
刘梢梢忙点头,跟着又蹙眉说:“可它太薄了,贴不稳,风一吹就跑了。”
明雪说:“如果把它粘在纸上,就不薄了。”
“对对!”
刘梢梢又点点头,而后问:“阿雪姐姐是要用叶茎做发簪吗?”
明雪摇头,“做花灯。”
她将那片叶茎对着阳光来回转动,“做成有生命的花灯!”
这一幕,让章道明看呆了,不只是因为霞光将明雪映照得愈发明艳,而是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气质,圣洁又灼灼。忽然间,他失去了踏过这道门槛的勇气,仍旧立在原地不动。“有生命的花灯?就是把这些枯叶做成花灯后,它们会重新活过来吗?”
刘梢梢问。明雪收回视线,垂眸对她说:“它们会以另外一种生命活过来。”
“怎么活?”
刘梢梢搓了搓手,跃跃欲试。明雪歪了歪头,故意卖关子,“等我做出一盏来,你便知晓了。”
“好好!我看你做。”
刘梢梢飞快搓着小手。明雪哑然失笑,“这可不是马上就能做好的,至少要三五日。”
“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不然,你爹该着急了。她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刘梢梢噘了噘嘴,然后向明雪摊开了小手,“这片叶茎能送我吗?我拿回去贴在纸笺上,做成书签。”
“好呀!不过,你得小心拿来,别捏碎烂了。”
明雪将那片叶茎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掌心,又目送她远去……“爹!”
刚一来到县衙的官廨,刘梢梢就兴奋地向刘文君跑去,“爹,这是阿雪姐姐送你的。”
刘文君一怔,低头一看,竟是一片叶茎,不由好笑,“撒谎可是要肚子疼的。”
刘梢梢一听,连忙改口:“这是我向阿雪姐姐要来的,待会儿你帮我做成书签可好?”
“这可是阿雪姐姐亲手剔出来的叶茎。”
她故意强调。刘文君小心接过,对着阳光照了照,随即低喃道:“不愧是阿雪,连枯叶都能剔除得如此干净。”
“你猜阿雪姐姐为何要收集枯叶再剔成叶茎?”
刘梢梢笑眯眯地望着他。刘文君摇头。“你努力猜一猜嘛!”
刘梢梢鼓励道。“唔……”刘文君仔细想了想,又把这片叶茎对着余晖照了照,“是想…做花灯吗?”
“哎呀!还是爹厉害,一猜就猜到了,我都猜了四五六七遍呢。”
刘梢梢夸张地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刘文君啼笑皆非,“那是因为你太笨了。”
“才不是!阿雪姐姐刚夸我聪明呢。”
刘梢梢皱着鼻子摇摇头,然后咧嘴笑说:“爹能立马猜到,是因为爹最了解阿雪姐姐。”
刘文君又是一怔,但不动声色地转身朝屋里走去,“先用膳,待会儿给你做书签。”
刘梢梢屁颠儿屁颠儿跟上,“阿雪姐姐还向我问爹你的近况呢!我说爹整日忙公务,人都消瘦了,她一听,担忧得不行……”“又在撒谎!”
刘文君旋即打断她。刘梢梢锁眉拧鼻,小声嘀咕:“怎么总被你看穿呢?”
刘文君用极低的声音回答:“阿雪不会问起我,亦如我不会问起她。”
因为,他俩是彼此心间不可触碰的一道伤!“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用过晚膳,当刘文君悉心帮女儿做书签时,明雪独自来到竹林,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竹叶,放入篮中,口中还吟诵着诗词。她感觉今年的秋季分外萧瑟,连竹林也枯黄一片,透着哀伤。踏着落叶而行,她最终来到那株刻有她心事的竹子前,轻抚着上面的刻痕,流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