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小心翼翼地点上句号后,明亭就放下已经被她握湿的毛笔,交握着因激动而抖个不停的手,闭上眼睛期待着奇妙的事情发生……“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个瓜……”然而,却只等来手机铃声响起。她皱眉睁开眼,瞄了一眼那一页,发现并无变化,连墨汁都还没干透,再一看手机,是檀朗打来的,于是赶紧接起。檀朗这人有事一般发消息,很少打电话,除非是很重要或紧急的事。“怎么了?”
檀朗说:“我们的材料供货商关门了。”
“林总的公司?”
明亭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是!我们的原材料快用完了,罗经理就让我直接和林总联系,说我们是老交情,不用通过他们公司其他人,结果林总告诉我,他上个月就把公司关了,眼下正在处理一些后续问题,还没来得及通知所有客户。”
明亭向他确认:“林总是不干了,还是把公司转卖给其他人了?”
“不干了,员工都遣散完了。不过,他还剩了些原材料没来得及处理,如果我们要,他就成本价卖给我们,但不多了,我估算了一下,只够制作出五六十盏‘昼未央’。”
“这事儿我还没告诉其他人,可能明总和罗经理都还不晓得,不然罗经理就不会让我直接去联系林总了。”
“亭姐姐,我们公司还有其他备用的供货商吗?”
檀朗认为,如果还有其他材料商可选,就先找几家试用一下,确定了新的合作伙伴再告诉公司其他人,免得他们担心。可电话这边的明亭却摇头,“据我所知,我爸一直都跟林总合作,因为自贡的原材料供应商本来就少,要找个放心的,性价比还高的,太难了,找到一家,就会长期合作。”
“材料商很少吗?”
檀朗对此不太清楚。明亭说:“你虽然学的是彩灯专业,可主要还是技术方面,市场这块估计没有深入了解过,尤其是我们自贡彩灯的产业链。”
“那你说说看。”
檀朗洗耳恭听。他知道,论市场这一块,明亭才是专业的。明亭细细道来:“根据我刚来公司时做的市场调查,发现近年来,自贡的彩灯产业已经初步形成了原材料生产—创意设计—制造加工—销售贸易的上中下游链条。”
“上游企业是侧重于生产彩灯材料的企业,如异型玻钢、玻纤、工艺灯原材料、‘恐龙’材料等,约占彩灯企业的10%,林总他们公司就属于这种。”
“中游企业是侧重于策划、设计的企业,约占彩灯企业的5%。这一块比较少,也比较新,不知道是不是疫情的影响,中游企业一直没有做大。”
闻言,檀朗插话:“不单单是疫情,我们自贡的彩灯属于传承型行业,许多老牌公司都有自己的独到设计,就比如我们‘大明彩灯’的‘海市蜃楼’,不是靠设计公司设计出来的,而是家族手艺。策划营销也很难打进这些民营老牌,因为他们早就形成了固有客户群,以及上规模的市场,真正做到了‘酒香不怕巷子深’。”
“所以,这些策划设计公司现目前针对的客户,主要是一些新成立的彩灯公司,或是外地彩灯公司。”
“唔……”听完他的分析,明亭努着嘴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还是挺懂市场,我还以为你对这一块只有纸上谈兵的经验。”
檀朗不置可否。明亭继续:“至于下游企业,就是像我们‘大明彩灯’一样侧重于彩灯制作和出售的企业,约占彩灯企业的85%。”
“抛开中游企业,位于上游的材料商占比还是很小,关门一家,就会对下游企业造成很大影响。特别在疫情之后,2020、2021、2022这三年间,新注册的材料商企业数分别为一千多、八百多、六十多,呈梯形跌落。”
“现在林总这一关门,我们就又遇到新危机了。”
说完,明亭攒眉蹙额,使劲儿揉着眉心。如果之前在看到一家又一家的中小型彩灯公司关门或转行的时候,她是兔死狐悲的心情,那现在直面供货商的倒闭,她深感行业危机。“怎么才过一坎儿,又遇到一个坑了?”
她忍不住抱怨道。檀朗安慰:“坎儿都跨过去了,坑嘛,要么找土来填平,要么就找把梯子或木板横放上去,总之哪个简单就选哪个。”
明亭笑了笑,豁然开朗。旋即,她正色对檀朗说:“这件事还是不能瞒着公司其他人,因为不管是填土还是搭桥,都不是三两天的事,大家是一个团队,清楚困境,才能一起想法走出困境。”
“好!听亭姐姐的。”
檀朗郑重点头。明亭解颜而笑。随后,她看了一眼墨迹已经干透的页面,合上古籍,小心放回了原处。她已经没有心情去期待《花灯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妙的变化,也失去了继续翻阅下去的兴趣,失去了材料供应,就算获知再多古花灯制作工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解决好材料商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唰唰唰——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把《花灯明》放回书架后不久,那首她写进去的诗句正一点一点消失,直到页面复又空白,才出现一支无形的笔,在空白处写写画画。片刻后,一盏新的花灯跃然于纸面,而它的旁边还备注着制作工艺,以及名字——君心似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