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澜并不困,可回了听雨阁后,还是在书房假寐了半个时辰。
周宝璐本来还心有余悸,担心沈廷澜看见桑拧月后,会再次一见钟情。 沈廷澜看见桑拧月后的失神她并没有忽视,那时他失魂落魄,整个人六神无主,像是受了很大刺激。她为此担心他的记忆会恢复,担心他会不会也想起上世的某些事。 好在老天还是眷顾她的,沈廷澜虽然有些失态,但之后却表现的没有丝毫异样,真就像是宿醉后又吹了风,整个人遭不住似的。 周宝璐本来还心存怀疑,可等回了院子,沈廷澜依旧面色无波,他甚至还如常逗弄了荣安,随后才去书房读书休息。 一切都很正常,周宝璐提到嗓子眼的心本该放下的。但不知为何,沈廷澜越是平静,她越是焦灼。就像是苦等着老天降下的雷霆,那雷霆明明该落下,可却迟迟不落,她便为此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周宝璐躺在床上,思绪却漫天飞舞。她一边想着,若是廷斓当真对桑拧月无意该有多好;一边又想,管他有意还是无意,既然这辈子他娶了她,就别再肖想别的女人。 她不允许,她有的是手段,那些女人千万别自寻死路,不然她是不会客气的。 心中做足了准备,可周宝璐躺在床上依旧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怦怦乱跳,任凭她深呼吸了无数次,也全然没有一点定心的作用。 周宝璐一直没睡着,也因此,外边一有人走动,她便睁开了眼。 “怎么了?”织锦走进来说,“是三爷起身了,正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
周宝璐当即下了地,想说她跟着一道去。 但是她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么? 她今天已经往鹤延堂跑了两次了,早起去请安,午膳后又去问老夫人请教事情。若是此时再过去,老夫人免不了要提起她方才去的那次,那沈廷澜不是要知道她办事不力的事情了? 她的无能是绝不容许他知道的,她允许所有人知道自己的平庸,但她不能接受沈廷澜知晓她无用后,看她的那种眼神。 周宝璐打了退堂鼓,从新坐回床上,整个脸色阴沉的吓人。 织锦被唬了一跳,但还是问道,“夫人您不一起去么?”
“我去做什么?招骂么?”
“您看您说的,老夫人最是慈祥不过,夫人又心灵手巧,老夫人喜欢您都来不及,哪里会说您的不是。”
周宝璐“呵呵”两声,她今天心情差,没功夫和织锦闲扯。但在打发织锦前,她又将织锦叫过来,让她出门一趟。 织锦听了她的吩咐,脸色变了变。那样的药不用说她也知道是要给谁用的,可若是被侯府的人发现事情跟夫人有关…… 织锦小声道,“夫人三思啊。”
“我三思过了,你就按我的吩咐去做。怎么?我现在支使不动你了是不是?”
“不,不,奴婢这就去。”
织锦惶恐的走出门。
周宝璐却似终于做完了心中那件事,登时一扫之前的郁闷,神情变得畅快。 管他沈廷澜会不会动心,管他与桑拧月之间有没有缘分,这世间所有事都事在人为,只要她说他们之间没缘分,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在一起。 沈廷澜在老夫人面前当孝子,却被老夫人数落了好大一通。什么“你现在还没功名,该好好读书才是。要饮酒也不是不可以,可不该酗酒。”又说他大哥多不容易,晚上要陪储君,早上还得去上朝;又说二哥更靠谱,连酒都很少喝,寻常得了空便陪着儿女读书绘画,尽享天伦之乐。反观他,早已经成了家,却还没立业,就这样也好意思整天出去胡闹。
沈廷澜任由老夫人唠叨,一句反抗的话不敢说,只一个劲儿应“是,是我不对,以后再不会了。”他认错态度好,老夫人也心疼儿子,见儿子眼下还有青黑,整个人也无精打采的,便没再絮叨他。 老夫人很快问起一事,“我醒来听双鲤他们说,你之前一只脚都迈进了鹤延堂,怎么又出去了?听说你和宝璐还有拧月那丫头,在门口说了好一会儿子话,你们聊什么呢?大冷的天,你们有什么话进娘的院子说不成么?”
沈廷澜心中一动,“也没说什么,只是我这是第一次见到桑表妹,夫人为我们引见一下。”
“第一次见?”
老夫人吃惊的眼睛都瞪大了,“从你游学回来,可有一个多月了,你竟是第一次见拧月那丫头,你这是哄你娘玩呢?”
沈廷澜无辜道,“之前不是没机会么?”
老夫人见这不孝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往身后瞅了瞅,没瞅见鸡毛掸子,只能恨恨的点了儿子一指头,“你啊你,你让你娘说你什么好呢。”
老夫人怒其不争,“拧月那丫头来武安侯府,人家可不是来投奔我这个老太婆的,更不是投奔你大哥的,人家是来投奔你和宝璐这对表姐和表姐夫的。你之前游学在外,没见过桑家姐弟也就算了,可你既已回府,无论如何不得和宝璐过去探望下那对姐弟?人家是来投奔你们的,你们这态度却冷漠至极,可真让人寒心。怎么,嫌弃人家是穷亲戚,上不得台面了?”
沈廷澜冤枉的很,可他不敢说。 他倒没有嫌弃桑家姐弟俩是穷亲戚,可桑拧月是寡居之身,他本就该避嫌,加上周宝璐有意阻拦,几次三番在他耳边说那对姐弟的不是,说他们性情长歪了。 他确实是懒得应付极品亲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认同了周宝璐的安排,由她代为照看他们就是,至于他,他是男人,过去多有不便。 可昨天看见了那个背影,今天又看见了桑拧月,虽连正面都没看清,可那样一个通身书卷气的女子,言行举止间都透着规矩,沈廷澜不相信她是周宝璐所形容的女干恶无耻、贪得无厌之辈。 沈廷澜回过神,就听老夫人在念叨那对姐弟有多不容易,姐姐多自强,弟弟多刻苦,姐弟俩多有志气。他们不想双手朝上求人施舍,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宁肯舍了命也得自己上,总结起来就六个字:又倔强又志气。 沈廷澜默不作声听着,老夫人看他露出深思的模样,心头百感交集。 “有些话不该我和你说。”
“有话您就说,我是您嫡亲的儿子,我知道您说什么都是为我好,娘您有什么想说的,您说就是。”
老夫人闻言叹口气,就道,“你那个媳妇啊,她的人品娘不做评价,他是你一意孤行要娶进门的,既然娶进来,那你们关起门就是至亲的两口子。她做事不妥当,你能找补的就给她找补回来。不过,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弄清楚才更好对症下药。”
“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宝璐那孩子尚在闺中时,和拧月那丫头怕是有些不对付。具体的事情我不说,你若有心你就自己去查查。只是有一点我需要先与你挑明,媳妇是你自己挑的,她做得不对你可以帮着弥补,你也可以抽空多管教管教,但别使冷脸,有话好好说,别想着把人丢弃了了事。能修一桩缘分不容易,该珍惜。”
“您的顾虑儿子明白了。”
沈廷澜面色凝重的颔首,“儿子也不是那等背信弃义的人,周氏是我执意娶进门的,若她当真说错做错了什么,儿子会好生教。若是教不好……”
教不好如何,沈廷澜没说后话,老夫人也没说。 他们这种家族是不容许有教不好的媳妇的。作为家中的女眷,你可以平庸,甚至可以有某种身体残缺,但你不能不明道理,不能歪了心性。 老夫人说,“桑家姐弟哪里,日后若你不方便登门,只管派个丫鬟走动。拧月哪里你不方便接触,但清儿正是读书的年纪,你若有空,指点他学问,带他出去增长见闻,这都是使得的。”“儿子晓得了。”
沈廷澜一一应下老夫人的话,老夫人又念叨了几句有关王秀雯的亲事。 王秀雯的亲爹兄弟们都到了,亲事需要张罗的地方王家大多自己拍板做了主。她们倒是也来请问过老夫人,可老夫人借口年迈,便将他们推给了府里的管事和二夫人。有管家和二夫人帮衬着张罗一些事情,王秀雯的亲事并不需要老夫人操多少心。 倒是沈玉瑶的及笄礼,老夫人为此费了不少心神。 这毕竟是女儿家的成年礼,而沈玉瑶还是她的心头肉,及笄礼真是再怎么隆重都不为过的。 老夫人和沈廷澜商议事情,沈廷澜将男宾的宴请之事承包过去。他最清闲,能干的事情自然他来干,至于宴客等事,到了正礼那天自有大哥和二哥来操持。 沈廷澜和老夫人说的晚了,外边华灯初上,他便也懒得回去了,干脆就在老夫人这里用了晚膳。 赶巧今天沈廷钧下衙后回府的早,就又把沈廷祎唤过来,三兄弟凑在一起一道商议沈玉瑶的及笄礼,倒是把大方面的事儿都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