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课讲四书,第二堂课讲诗词。他复习了一下上堂课讲解的文章,又让他们将上一次课后要求背诵的诗篇默写一遍。可他全然没提上次课上讲到了哪一篇。苏徵音才重生不久,哪里会记得十多年前的一堂课上讲了什么,吴先生也没有说诗篇题目,她自然什么都不知道。旁人都在低着头奋笔疾书,只有她岿然不动,研好的墨水一滴也没少。吴先生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怎么不写?”
苏徵音一脸天真道:“我忘了上到哪一课了。吴先生登时盛怒,心中又联想到上一堂课苏徵音果然是装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从一旁小厮手里拿了戒尺,怒道:“站起来,手伸出来。”
苏徵音站了起来,却没伸手,她说:“吴先生,不如您告诉我是哪一篇,我默出来就好了。”
好大口气。吴先生说道:“你都不知道是哪一篇,告诉你,你还能把它默出来?”
苏徵音答道:“不错。”
埋头苦写的那些人抬起头来,都对苏徵音此言嗤之以鼻。“写不出来就去后面站着。”
吴先生甩下“《离骚》”二字,就往前走去了。“看什么,抓紧写。”
他训斥了其他摇头晃脑的学生一声。若是在上一世,这个年纪苏徵音,肯定是背不下这么一篇长长的文章的。可是苏徵音嫁入廉王府后,总想着讨廉王的欢心,尤其在她发现,廉王喜欢饱读诗书的女子时,她便将过去那一册一册的文集,一篇篇背了下来。后来的苏徵音,从里到外,都无愧于廉王妃的头衔了,可是廉王于她,却从未青眼相加。这篇文章她记得还很清楚,不过有些长,需要花费她一些时间,苏徵音很快便沉浸在文中,全然忘记周围情景。待到她写到那句“非余心之所急”时,忽然听见周围有人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还没教到那儿”。苏徵音这才意识到周围的同学都交了作业,唯有她还在写。她还没写上一半呢,原来是还没教完,难怪大家都写的那样快。吴先生也站在她身侧,冷冷笑了一声道:“你记得这般清楚,怎么还谎称说不知道是哪一课?”
苏徵音直呼冤枉,她是真的不知道啊!她只得回道:“学生没有撒谎,学生确实不记得讲的哪一课,也不记得讲到哪里了。”
“她什么时候偷偷学了这么多?”
“而且竟然全都记得。”
“连字也写的这般好看了。”
“这还是二妹妹吗?”
人声嘈嘈,苏徵音听见吴先生冷嗤了一声,将她的作业收了上去。吴先生让他们在底下先自个儿读一读剩下要讲的篇章,他坐在前面批阅他们的默写。批着批着,吴先生脸色愈发难看,只闻见桌子震天一响,吴先生冷脸站了起来,指着台下道:“宁渊,你写的这是什么?”
宁渊是户部侍郎宁朗的独子,苏徵音记得他,他不怎么参与这些人平日的闲聊,亦没有人云亦云地欺负过苏徵音,自然没什么存在感。只不过平时学馆里最易招骂的就是她和宁渊,所以苏徵音从前总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不仅仅如此,后来宁渊去了廉王府上,成为了廉王府的幕僚,在廉王妃死后,他是最反对廉王将苏徵音这个侧妃扶正的人。苏徵音还记得宁渊说的那句话:“侧妃秉性顽劣,出身低微,不足以堪受协管王府之任。”
尽管后来她还是被扶正了,可那一刻,苏徵音觉得宁渊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直到苏徵音被出使去随廉王谈判的那一天,苏徵音才发觉正妃的位置,也并不那么诱人。倘若廉王听从了宁渊的话,也许她的孩子,就不会出事。宁渊记性很差,学起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来也很慢,不过他在其他方面的能力倒不像读书,反而比他们更胜一筹,只不过现下这些人只以读书论高低,因此很看不上这位宁公子。尤其是吴先生。他将宁渊的课业摔在地上:“也不知你父亲那般的人怎么教的出你这样蠢钝又懒惰的儿子,拿回去抄上百遍。这学馆还有哪个人跟你一样?连苏徵音都知道要读书!”
苏徵音寻思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骂她似的。苏徵音一向不喜欢吴先生教书的方式,他们这群人里,其实水平差距还挺大的,可是吴先生从来不会将他们分类,为他们定下同一个高度,觉得学不会一定是自己不用功,不努力,殊不知人和人之间就是有所差距的。“吴先生,我没有偷懒。”
宁渊听见吴先生讲话还带上了他父亲,禁不住回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