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辆马车停泊在王牧的府门前,王牧的府宅就是陈庆从前在临安的旧宅,陈庆送给了报馆,现在住着王牧一家八口,还有十几名丫鬟仆妇。 吕纲走下马车,让手下上去敲门,片刻,门开了一条缝,管家问道:“是哪位?”
“是吕特使,找你家老爷!”
管家连忙跑去禀报,片刻,王牧迎了出来,笑道:“让特使久等了。”
吕纲歉然道:“这么晚来打扰,不好意思!”
王牧连忙将吕纲请进大门,请他去书房就坐,吕纲摆摆手,“我有急事?明天的报纸开印没有?”
“应该还没有,现在还在排版!”
吕纲连忙道:“赶紧去叫停,要插入一个紧急消息。”
“好吧!我们先去报馆。”
王牧接过妻子递来的一件外袍,简单披上,便上了吕纲的马车,马车掉头,向两里外的报馆疾驶而去。 马车里,吕纲把一份手令递给王牧,“殿下刚派人送来的,你看看吧!”
王牧连忙打开手令,只见上面写了几句话,“从本月起,临安城六十岁以上老人每人每月补助三百文钱,月底可在特使官署领取,请即刻登报告之!”
王牧笑道:“这是要趁热打铁,把今天殿下带来的东风进一步深入人心。”
“没错!老人是个很好的切入口,只是我的压力大了。”
“是钱吗?“ 吕纲摇摇头,苦笑道:“钱倒是不愁,胡云移交给我三十万贯钱,就是我要做准备,我要制作两万块牌子,以后凭牌子领钱,月底你再借几个人给我,我可能人手不够。”
王牧呵呵一笑:“借多少人都行,若还不够,我也去帮你!”
马车在报馆前停下,两人走进报馆,还好,工匠们正在排字,距离印刷还有半个时辰,这时,王牧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底稿早就送去越州、嘉兴府和平江府了,如果临安改了头版,而其他州不改,会乱套的。 “特使,要不然登后天的报纸吧!底稿已经送去其他州了。”
“还有其他办法吗?能不能用特别消息?”
特别消息就是号外,一般都是排版好了后突然发生的重大事件,改版来不及,只能单独印一张夹在报纸里面。 但给老人特别补助钱这个消息还谈不上重大事件,到不了特别消息的程度。 王牧稍稍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如果一定要明天刊出,那就只能用特别消息了。”
........ 次日,临安下起了蒙蒙细雨,炎热虽然有所消退,但热度不减,天气仿佛更加闷热,使人仿佛置身在蒸笼里一般。 陈庆访问临安仅仅过去一天,但在朝廷中已经无声无息,谁也不敢提及此事,就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在民间却热度不减,所有茶馆、酒楼和青楼内依旧在谈论此事。 中午时分,卖报郎在街头出现了,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喊:“特别消息,雍王殿下补助六十岁以上老人!”
特别消息一直是众人最感兴趣的,听说有特别消息,所有人都跑出来买报纸,很快,各个茶馆、酒楼便炸开了,临安城六十岁以上老人每人每月补助三百文钱。 这个消息俨如一阵狂风般刮遍全城,无数家庭激动万分,尤其底层贫苦家庭,三百文对他们可不是小数目,可以买五斗米,意味着全家可以吃饱饭,不用再挨饿了。 可对于权贵富裕人家却毫无波澜,才区区三百文钱,他们简直不屑一顾,他们根本无法想象,每月三百文钱对于贫寒人家是多么重要,尤其对贫寒人家的老人,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但这个消息之所以轰动全城,并不是三百文钱本身,而是所有人通过这三百文钱看到了雍王的诚意,看到了雍王对贫苦百姓的关怀,对贫穷老人的爱护,它就像一股清泉,流进了每个人内心。 ........ 秦桧穿过紫微殿广场,快步向天子御书房走去,走到大殿门口遇到了特地在这里等候他的御书房宦官康履。 秦桧摸出一个小布包,取出一片金叶子塞给了他,一片金叶子重三钱,价值六贯钱,秦桧每次来都会塞一片金叶子给康履,使他摸透了赵构的心思,这才是他相位长期不倒的真正原因。 康履低声道:“今天报纸的特别消息让官家很心烦,但没有暴怒,估计就是为此事找相公。”
“昨天城外的消息官家知道吗?”
秦桧又问道。 “大概知道一点,颜辛汇报了此事,但把人数含糊过去了。”
秦桧一颗心放下,他知道该怎么应对天子了。 他快步来到御书房,只见天子赵构正负手来回踱步,看得出他很烦恼,但并不是勃然大怒的气氛。 秦桧走进房间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赵构看他一眼问道:“昨天情况如何?”
“总体还算不错,大部分百姓都害怕战争而没有出门,出门的是少数,各处城门都控制住了,听说涌金门那边跑出去一些人,但人数不多,依旧在我们的承受范围内,微臣还派人去江边探查,基本上是城外的百姓,城内百姓不多。”
这就是秦桧的狡猾之处,处处都给自己留了余地,万一有人汇报说人山人海,他就可以解释是城外百姓,秦桧知道,官家并不喜欢听真话。 赵构点点头,“城外百姓要去,朕也拦不住,好在时间很短,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不提也罢,但今天报纸秦相公看了吗?简直给朕上了眼药!”
赵构狠狠将报纸摔在桌上,恼怒道:“朕的百姓,需要他来爱护?”
秦桧事先得到康履的提醒,心中已经有说辞了,他微微笑道:“陛下不必烦恼,这件事看似陈庆在收买人心,但实际上不会有什么效果,陈庆也是心知肚明,装装样子罢了!”
“此话怎么说?”
赵构急问道。 “微臣的岳父已经有七十岁了,但微臣知道,他绝不会去领那三百文钱,事实上,家境稍微宽裕一点,也看不上这三百文钱,而且跑去像讨饭一样的领钱,他们丢不起这个人,真正去领钱的,是那些家境贫苦、没饭吃的人,问题就来了,家境贫苦的人,整天吃糠咽菜,活到六十岁以上的能有几个?十户人家恐怕也没有一人,他如果真有诚意,为何不放宽到五十岁呢?”
秦桧这样一解释,赵构心中稍微舒服一点,但他还是恨恨道:“他整天就想捞取民意,别以为朕不知道他的目的,他以为大宋社稷就这么好夺?争取几个底层百姓,就能收买人心了?哼!他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陛下说得一点没错,陈庆确实考虑问题简单了,大宋社稷不是商人和贫民说了算,他不懂,这和他的出身有关,他讨好商人,讨好底层百姓,其实没有用,所以陛下也不必太烦恼,他想做就尽管让他去做,让他误入歧途,越走越深才是好事,就怕他醒悟过来,转而去笼络豪门世家,那才是我们的麻烦。”
秦桧这张嘴,可以把死人都能说话,陈庆爱护百姓之举在他口中变成了误入歧途,选错了阶层,变成了好事。 赵构彻底被秦桧说服了,他欣然点点头,“秦相公说得对,他要关心底层百姓,就随便他去,只要他不去勾结豪门世家,朕又担心什么?”
秦桧却暗暗叹口气,关心底层百姓怎么可能不重要?士兵都是从底层出来的,官家既然不肯面对现实,总想听顺耳话麻痹自己,那也只能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