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县长江码头上,一队队民夫喊着号子,将最后一批装在木箱内的铜钱和粮食装上了大船,两百艘三千石大船已经准备就绪。 双方的谈判进行了一个多月,来回拉锯,钱粮问题不大,二十贯钱加上十石粮食交换一名战俘,第一轮双方就达成了协议。 关键是大船,西军想要江陵府的五百艘三千石大船,这原本是从各地调来,准备运送钱粮去临安的官船,但刘光世也深知这些战船的重要性,在长江边没有船就等于没有腿,所以刘光世坚决不同意给船,宁可多给一点钱粮。 但西军也不肯让步,没有船只,谈判就等于破裂,最终由陈庆拍板,每名士兵的赎金在二十贯钱的基础上,再增加十石粮食,三千石船减为两百艘,刘光世也同意了这个方案,双方这才达成了妥协。 望着一艘艘停泊在江面上的船只,刘光世忧心忡忡对幕僚杨垂安道:“我就担心陈庆出尔反尔,钱粮和船只拿走了,但人却不放,我却拿他没有办法。”
杨垂安微微笑道:“宣抚使不用担心,陈庆不是还和我们签署了一份附加协议吗?我看他很看重贸易,如果他想和我们以及江南贸易,那他就不会出尔反尔。”
一句话提醒了刘光世,他们在赎回战俘的基础上了,又签署于一份关于贸易和过境的附加协议,双方都一致同意全面放开贸易,刘光世也承诺,长江江面上不设卡,不拦截,往来船只自由通行。 杨垂安又道:“反过来,陈庆应该也不会担心宣抚使放空船,毕竟西军控制着夷陵,可以随时杀到江陵,这就是双方都有限制。”
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来,在刘光世面前停下,骑兵翻身下马,单膝跪下禀报,“启禀宣抚使,夷陵传来消息,我们的两万被俘士兵已经出现在夷陵。”
刘光世终于下定决心,下令道:“船队出发!”
两百艘满载钱粮的三千石大船缓缓起航,在纤夫的拉拽下,浩浩荡荡向夷陵方向驶去。 西军并没有食言,三天后,两万战俘抵达了江陵城。 ......... 十二月,关中进入了天寒地冻,一场暴雪由北向南席卷整个陕西路和熙河路,整个关中变成了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 院子里,两个粗使丫鬟正在给灶孔加蜂窝煤,煤饼燃烧正旺,而灶孔的上方在房间内,正是一座火炕,这也是北方大户人家取暖的重要方式。 他们不会把炭盆和炉子放在屋内,容易中毒,而是在屋外的灶孔内烧柴或者烧煤,另外还有一条烟道,把煤烟排往屋顶。 火炕烧得很暖和,同时使房间也变成格外温暖。 火炕很宽敞,长足有一丈,宽达八尺,七八个人都可以睡得下,火炕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寒冬季节,人们都呆在火炕上。 此时,陈庆两岁的儿子陈冀趴在琉璃窗前,透过琉璃窗,羡慕地望着院子里几名使女在堆雪人,从细节就能看出这座皇家行宫的奢侈,居然是用五彩琉璃来做窗户。 陈冀虽然才两岁,但很懂事听话,母亲给他讲道理,他都明白。 吕绣告诉他,不是不让他出去玩雪,只是他还年幼,寒气容易侵入他的肺腑,会生大病,陈冀便乖乖地听从了母亲的劝告。 靠墙有一张小桌子,吕绣怀里抱着两个月大的女儿,女儿体质较弱,所以吕绣和丈夫决定,孩子半岁之前都不请乳娘,由吕绣自己带。 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雪儿体重又增加了四斤,体重达到了十斤,已经和正常的小娘子没有区别了,脸色十分红润,哭声响亮,小手和小脚都长得胖胖嘟嘟,用王医师的话说,养得非常好,只要不出意外,一定能健康长大。 吕绣一边哄着女儿,一边笑着安慰儿子道:“年年都下雪,等你再大一点,爹爹带你去滑冰!”
陈冀眼睛一亮,一脸期待道:“我要跟爹爹去滑冰!”
“明年下雪,爹爹就可以带你去了。”
陈冀目光望着窗外,目光里充满了对滑冰的期待。 吕绣摇摇头,目光又落在旁边赵巧云身上,赵巧云正埋头全神贯注写着什么,头都没有抬起来。 “巧云,你在写什么,一直就没见你停笔?”
吕绣好奇地问道。 赵巧云坐直腰,扭动一下酸涩的脖子道:“我在替官人写一封新年给全体将士的公开信,我想写得有气势一点,写了好几封都不太满意。”
吕绣眉头一皱,“怎么这种信也要你写,他不是有记室参军吗?”
赵巧云俏脸一红,小声道:“是我主动揽过来的,官人对新任记室参军写的信不太满意。”
“你呀!又何苦呢?”
吕绣很明白赵巧云的心思,论地位比不上自己,论青春美貌比不上余家姐妹,她只能拼命做事情,她偏偏又喜欢自己的丈夫,嫁给一名大将做正妻不好吗? 吕绣忽然想起杨柳儿给自己说的一件事,有一员年轻将领叫做孙剑,很喜欢赵巧云,找到郑平打听赵巧云的身份,得知赵巧云是帝姬,吓得他连夜跑回巴蜀去了。 关键就是赵巧云的身份,不管她是否愿意,她都是帝姬,而贴上这个帝姬身份就没人敢娶了,更何况是从金国救回来的帝姬,恐怕也只有自己的丈夫能接纳她。 在胡思乱想之时,门帘一掀,余莲快步走了进来,她端着一个红漆大盘子,里面放着两个柚子大的雪球。 “冀儿,过来玩雪球了!”
陈冀欢呼一声,扑了过来,他忽然迟疑一下,可怜巴巴地望着母亲。 吕绣暗赞余莲聪明,便笑着点点头,“可以玩,但不要乱扔,都是水,回头把手洗干净。”
“谢谢莲姨!”
陈冀欢喜的接过盘子,坐在桌上开始堆小雪人了。 ......... 南城外迎宾亭内,陈庆带着一群官员以及李回、黄龟年等人已经等候多时,陈庆得到消息,相国张浚即将抵达京兆城。 张浚的地位要比李回高得多,张浚不仅是左相,更重要是他是陈庆的老上司,又是曾经的川陕宣抚使,对陈庆帮助极大,于公于私,陈庆都要亲自来城外迎接。 “来了!来了!”
一名士兵在高处指做前面大喊:“是骑兵和车队。”
远处黄尘滚滚,旌旗招展,约一千多人护卫一辆宽大的马车正向这边驶来。 马车里确实是张浚,经过一个月的艰苦跋涉,他终于抵达了京兆城。 张浚在富平之战前曾短暂收复过京兆城,在京兆城内住过几天,对京兆城以及关中的印象都很深。 一路过来,关中的人间气息比那时多了很多,那时到处是荒废的村子,而现在,一个个村子都有了炊烟,令他感慨不已。 其实张浚不知道,这并非陈庆的功劳,富平之战后,伪齐接管关中,大量从陕北迁徙百姓来关中,使关中迅速恢复元气。 刚开始伪齐还是不错的,鼓励农耕,鼓励工商,只是没几年就承受不起军费的巨大压迫,开始残酷的压榨百姓。 这时,一名随从骑马奔来,躬身禀报道:“启禀相公!宣抚使陈庆率众在城外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