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只茶盏被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天子赵构气得满脸通红,咆哮如雷,“他好大的胆子,谁给他的权力,汉中是他家的吗?说让就让,他还把朝廷,把朕放在眼里吗?”
几名相国默默站在一旁,他们很少看见官家发这么大的脾气,也由此可见,官家对陈庆忌惮到什么程度了。 站在后排的吕颐浩浑身不自在,每次遇到这种事,他只能保持沉默,这会儿,看见官家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又一次动了辞相的念头,这次是他真的想辞相了。 这时,秦桧劝道:“陛下,事已至此,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陛下应保重龙体。”
张浚也劝道:“陛下,吴嶙对朝廷情况并不了解,微臣并非为吴嶙说清,只是微臣很了解他,吴嶙只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大将,并非洞察全局的主帅,在他看来,谁镇守汉中只是职责之争而已,不会想得太深,弹劾书上说他和陈庆勾结,这个指责有点言重了。”
赵构这时也慢慢冷静下来,他摆摆手,“左右相国留下,其他相国都退下吧!”
众人都退下,只留下秦桧和张浚二人。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问道:“张相公,吴嶙和陈庆的交情如何?”
“回禀陛下,他们都是西军将领,吴氏兄弟和陈庆的私人交情都不错,但吴嶙是坚持原则的人,绝不会为私人交情出卖朝廷利益!”
“不会!”
赵构冷笑一声道:“如果巴蜀是刘光世坐镇,你觉得他会去西城县和陈庆协商吗?你觉得他会接受只有一千人象征性的驻扎南郑吗?”
张浚顿时哑口无言,如果是刘光世,陈庆恐怕根本不会理睬了。 这时,秦桧道:“微臣觉得张相公刚才说得很对,吴嶙只是大将,没有大局观,所以他不知道朝廷对陈庆的态度,微臣并不是怀疑吴嶙和陈庆有勾结,微臣也相信他对朝廷的忠诚,只是他的能力有限,无法应对目前这种纷繁复杂的局面,微臣认为还是应该由文官来主持巴蜀军政大局。”
张浚心中忽然有一种明悟,朱胜非和秦桧都想罢黜吴嶙不假,但在后续新官的任命上,两人却有分歧,朱胜非的弹劾书中,大半内容都在抨击吴嶙和陈庆有勾结,目的是为了换上和陈庆关系交恶的刘光世。 但秦桧却更高明一点,他一方面赞同自己对吴嶙的评价,肯定吴嶙对朝廷的忠诚,但又用他能力不足,大局观不够来说事,最后终于露出了马脚,让文官出任四川宣抚使,那么一定是他秦桧推荐的文官。 秦桧和韦太后的利益有分歧,两人都在争夺对巴蜀的控制,想到这,张浚心念一动,反正吴嶙已经无法再留巴蜀,那自己还不如支持秦桧,挑起秦桧和韦太后的矛盾。 更重要是,出了陈庆的事情后,官家绝不会再接受自己推荐的官员了,那么索性利用这件事挑起秦桧和韦太后的矛盾,最后还是对自己有利。 张浚心中有了定计,他躬身道:“陛下,陕西路既然已被陈庆收复,那么巴蜀危险也已经解除,微臣也支持派文官出任宣抚使,吴嶙可以调任江淮抗金。”
赵构点点头,“你们认为谁去四川比较合适?”
秦桧连忙道:“微臣推荐浙东转运使李回出任四川宣抚使。”
李回是前任知枢密事,因为江淮兵败被免职,在秦桧的保举下出任浙东转运使,李回感激不尽,从此成为秦桧一党。 赵构目光又转向张浚,张浚也点点头,“李回也有统兵经验,性格温和,确实是合适人选。”
“那就让李回去!”
......... 韦太后一直在等待刘光世重返巴蜀的旨意,之前准备让刘光世去江淮作战,但刘光世借口训练新兵,怎么也不肯奉诏,最后只得让韩世忠配合岳飞作战,从东线攻打李成的军队。 刘光世便依旧留在长江南岸防御,但韦太后还是希望刘光世去巴蜀,她便可以通过刘光世掌控巴蜀的钱粮,自己在朝中也有更多的话语权。 但韦太后怎么没想到,朱胜非弹劾了吴嶙,最后却是李回出任四川宣抚使,简直要把韦太后气疯了。 “没用的东西,哀家那么看重他,他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还有脸给哀家解释?”
一名联络宦官战战兢兢道:“朱相公说,他根本没有机会提刘光世去巴蜀,原本应该政事堂先讨论人选,但秦相公却坏了规矩,抢先提名李回,官家就直接同意了。”
韦太后‘砰!’一巴掌拍在桌上,尽管手掌拍得生疼,但也抑制不住她内心的愤怒,她咬牙自言自语道:“好一个秦桧,哀家栽了树,你倒来摘果子,等着瞧,哀家会让你好看!”
.......... 剑门关前,一支上千头骆驼组成的庞大队伍正列队向剑门关走来,骆驼装载着十万张羊皮,每两头骆驼一组,由一名伙计照顾,一共有五百名伙计,人数稍多了一点,但也没有关系。 西北所有的货物中,羊皮卖得最火爆,巴蜀冬天阴冷,比较难熬,对羊皮的需求便应运而生,陕西路商行便组织数批羊皮南下,赚取暴利,同时再采办大量布匹、茶饼、红糖和肉干北上。 这次是第五批骆驼商队,为首管事叫做王群,他负责把货物运到梓州,然后再运货北上,他只管运输,巴蜀那边自然有负责销售和采购的官员。 但王群还有另一个隐藏任务,那就是秘密把军队送往巴蜀,他这支队伍有五百名伙计,进入了巴蜀就不会再回来,五百人就留在了梓潼县,正是这样的一次次南下,流入巴蜀的军队也就积少成多,为里应外合夺取金牛道做准备。 此时已是金秋十月,离陈庆和吴嶙会面已过去了一个月,吴嶙已经被朝廷调去江淮,出任盱眙军节度使。 目前巴蜀的安全又副将郦琼暂时负责,之所以叫做暂时,因为他也要被调去江淮,继续在刘光世手下为副将,李回将来巴蜀出任宣抚使。 郦琼心怀怨恨,整天借酒浇愁,对军队也不闻不问,放松了对军队的管束,一到夜里,上万士兵便三三两两出来打家劫舍,偷盗财物,拦路抢劫,奸淫妇女之事也时有发生,一时间,巴蜀北部各州民怨沸腾,官府也没有办法,甚至潼川府永泰县县衙因为干涉士兵抢劫,而被士兵报复,放火烧毁。 没有了上面的约束,金牛道也同样成了守将们的发财之处,拼命盘剥往来商队,哪怕陈庆的官商商队也必须交钱过关,一文都不会少。 不过也是因为认钱不认人,金牛道沿途关卡也明显松弛了,不像吴嶙那时严格搜查,现在的搜查反而变成了一种刁难,只要钱给得足,根本就不搜查,甚至夜里也允许过关。 今天的当值守将叫做潘平,是郦琼帐下指挥使,他正搂着两名妓女喝酒听曲,听说陕西路官商到来,他大喜过望,也顾不上喝酒了,起身便向关城外跑去。 大家都知道陕西路官商队是肥羊,出手阔绰,给钱大方,来一次至少能赚一百两银子,相当于五百贯钱啊!多来几次,他们都发大财了,至于陈庆和朝廷有什么矛盾,关他们屁事。 这时,王群的骆驼队已经来到剑门关下方,却见对方主将潘平率领数十名士兵迎了出来。 “原来今天是潘将军当值!”
王群抱拳行一礼笑道。 潘平干笑一声,“天要黑了,王管事赶路着急,不如咱们早点把事情办了,我放王管事过关,如何?”
王群呵呵一笑,“还是老规矩吗?”
“不!这一次双倍。”
“这是为何?”
潘平取出一块牌子笑道:“沿途不安全,这是我家郦将军发的平安牌,有这块牌子,一路就不会受到骚扰,这钱可不归我。”
王群没有和对方啰嗦,他这次货物比较特殊,必须尽快过关,他取过一只布口袋,递给潘平,“两百两,再多要我就回去了!”
潘平大喜接过银子,一脸无耻地笑道:“大家都讲规矩,不会多要!”
他一挥手,“开关门!”
一千头骆驼列队走过了剑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