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动作一顿,不明所以的看向她:“你觉得我会想当一个脆弱娇气的小姐,还是无拘无束,不惧一切的云霁?”
“是我多言了。”
傅青隐低下头去。而那边,视线中没了蛊盅的江玉璃仍旧沉浸在恐惧之中,原本漂亮充满生气的眸子此刻空洞。祁珂虽然心有不满,但见她这幅没法沟通的样子,还是大步上前,将腕上戴着的玉饰递到江玉璃鼻子底下。清冷的气息入鼻,瞬间让人大脑清醒过来。江玉璃颤抖着瞳孔,悄无声息落下一滴泪水。云霁见她这般脆弱,虽然没有怜悯之情,却突然明白为什么许既明来了出英雄救美,就能够让江玉璃把心都掏出来给她。像她这样的人,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许兰馥正是把控了这一点,才选择从江家夫妇二人身上下手,江玉璃越没有依靠就会越依赖许既明。说到底,江玉璃也不过是这盘棋中一颗可怜的棋子。幼时大胆跟娘亲说要救下街头小乞丐的小团子成为如今的模样,到底应该怪谁……?云霁心中有答案。她走上前去,抬手为其轻擦拭掉眼泪。“不怕了,我受人之托前来帮你,你父母亲和你弟弟都会好起来的。”
云霁的声音是难得的温柔。江玉璃全然没了刚刚强撑起来的跋扈、不可一世伪装崩溃一地,只余下脆弱。“真的吗?”
她问,眼里含着希冀的泪水。“当然,我很厉害,不止有打架。”
云霁淡笑回应。闻言,江玉璃羞愧低头,“对不起,我刚刚对你很不礼貌。”
她扯住云霁抬起擦眼泪的衣袍,有些紧张的攥紧。“我大人有大量。”
云霁垂下手反握住她的手,“好了,你弟弟的情况应该不大好,我带医师给他看看,还有你父亲和母亲的情况,你自己想想要怎么跟我说,毕竟我只晓得都是很久以前的消息了。”
云霁说罢,朝身后两人招了招手。祁珂和傅青隐两人看不懂云霁的操作,但还是听从她的指令招办。江玉璃在原地愣了一会才跟进来。在打开屋门时,浓郁的血腥气息混杂着药味,还有一些闻起来就像干呕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祁珂闻了一下直接将手中戴着的玉饰取下来递给云霁,紧接着大手一挥,全屋的窗户随之打开通风透气。走进屋内,还在熬煮的药物浓稠乌黑,咕咚冒泡。只看一眼,祁珂那眉头都快皱得能夹死苍蝇。云霁赶忙从云纹戒内取出许既明先前交给她的丹药递过去,祁珂二话不说,上前喂药,把脉看伤,动作极快,并未耗费多长时间。江玉璃追上来的时候,祁珂已经把好了脉。“他的伤势拖太久了,就算治好了也要养好些年,我先炼丹,你带人去解蛊,这两瓶丹药你拿着,解决不了你再传音给我。”
祁珂知晓他们此行很急,耽误不得,所以直接安排了下去。江玉璃虽然还未适应他们这突兀的一条龙治疗服务,但还是尽力跟上云霁几人的步伐。在深深看了几眼床上脸色比刚刚好许多的江胥之后,江玉璃带着云霁和傅青隐直奔江家夫妇二人所居住的院落。这院子主屋住着的是江家主,侧屋住着亓官雾。带着蛊师来,先救的自然是亓官雾。多年过去,云霁终于见到了人们口中与她长得极为相似的亓官雾。她脸上有几道皱纹,大抵是岁月与生活坎坷多难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加上蛊虫的折磨,脸色看起来苍白,即使是昏迷之中,她脸上的表情也并不是很安详。眉头微蹙着,似乎困在梦魇之中。云霁还记得江玉璃害怕蛊这件事,侧眸看了她一眼,“你母亲体内有蛊虫需要驱蛊,你要出去还是在这里看?”
“我…我……”江玉璃摇摆不定。她当然是留下来,可她也确实很怕,那是深深刻进骨子里的恐惧。傅青隐看了她一眼,“害怕就出去,待会要是吓得尖叫影响到我了,你母亲不会好的。”
她显然不惯着江玉璃。闻言,江玉璃眨着眼就要掉眼泪,转头被云霁送了出去,顺带着加了道禁制将屋内外隔绝开来。“云霁你到底在想什么?”
傅青隐见人没了,终于忍不住问。“我不想认回来了,他们这样挺好的。”
云霁语气淡然,好似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为什么?这本该是你的东西,她能被溺爱着长大,是占了你的位置。”
“我知道,可我现在抢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她也无辜,她也无辜,我过得很好,有必要因为我一个人而让他们两个都不幸福吗?”
云霁摊手,“我不是非得要亲人疼爱的可怜虫。”
“你明明很想要。”
“想要不代表要得到,得到了就会成为用心呵护的东西,就会是软肋,是弱点。”
云霁清楚未来的路她会跟叶姝月一生一死,她本是必生的心态。可若心软了,有了软肋,那么她有可能陷入死局,连带着一起影响的还有江家几人。她确实……不是非认亲不可。傅青隐面对云霁的铁血心肠,一时间也很难做出反应。云霁尝试让傅青隐更多明白一点。“你知道穿心蛊在你们解岭之外的蛊师手里,种在人身上多难吗?”
云霁突然问道。“什么意思?”
傅青隐不解。“穿心蛊并不受其他蛊师控制,进入体内之后,会不受控制的摧毁宿体,想要救下宿体的时候,就需要生生的挖开皮肉,用穿心蛊最喜欢的食物将其引诱出来。”
云霁自顾自的说着,抬起手臂,手臂光滑无暇。“这只手上,曾被刀子割开过上百次。”
傅青隐瞳孔一颤,“你被种过穿心蛊。”
“你知道在种穿心蛊期间,知晓自己的母亲答应冒牌货去街上玩,而自己唯一的生路便是抓紧这个机会求生时,是何等痛苦?”
云霁语气平静,可脑海中却回荡着知晓这消息时,原主是何等撕心裂肺。“穿心蛊能够感知到宿体的痛苦,当我痛苦时,穿心蛊给了我超乎百倍的反馈,那时候起,我就能够控制住自己,不要被情绪左右了。”
她的一字一句,都在诉说着原主。她早已发现在过往之中,原主和她融为了一体,她们共享着情绪,亦或是她们生来就是一体,只是分布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经历不同的痛苦,最终学会如何生存下来才是最好的。傅青隐听着那分明悲伤,却又平静的话语,久久说不出话来。“说起来那种成功的蛊,后来被我弄死了,而江玉璃之所以会害怕,是因为她身上的那只穿心蛊是跟我一样的方式种出来的。”
云霁突然弯唇一笑。傅青隐只觉得那笑格外病态,一个正常人不该如此。转念一想,她们这些人里,哪还有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