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福水码头。
福水码头是亭水县最大的码头。 沿着河道往东,半日便可到关口,出了关口就是东海。 “这还不是关口就有那么多船,那关口得有多繁华。”望着靠着河岸停泊的大小船只,带着帷帽一副江湖侠客打扮的江无疾不由感叹。 同样带着帷帽的女贼出声道:“你只看到了繁华,却看不到这些商贩渔户背后的辛酸。”
“你是说水云山庄剥削一事?”
“所以我才说你只看到表面。”
“???”
江无疾伸手在女贼的后腰下拍了一下。 “啪~”微波涟漪。 “有话就说,暗讽谁呢?”
江无疾的大胆举动吓了女贼一跳,好在没有其他人看到。 “小贼,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谁叫你暗讽我?”
“哼……”女贼轻哼一声,继而叹道:“市舶司会对过往商船渔船收税。”
市舶司是管理海关的衙门,幽州就有一路,也就是出海前的关口。 所以对于亭水县的百姓来说,不是双向收费,而是三向…… 江无疾忽然感觉胸口闷的慌。 女贼继续说道:“女帝虽然减轻赋税,但这些都是表面,实际上水云山庄也好市舶司也罢,私底下还得打点,表面上的银子该给依然要给。”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一人啃一口,百姓永远也熬不出头。”
“……”江无疾沉默。 就在这时,一名被晒的黝黑的男人被几个壮汉从岸边一艘渔船拖了下来。 “牛爷,牛爷饶命啊牛爷!”
那男人哭喊着:“市舶司的大人说以后只要交他们那一份就行了,所以我才……”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
被喊作牛爷的大汉横眉怒目:“市舶司?市舶司跟老子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在这码头下货,就必须按老子的规矩来!”“可,可,可我真的拿不出那么多了啊……牛爷,我求求你……”黝黑男子的声音跟央求无异。 “求我?今天你求我,明天他求我,老子以后还怎么混?”
说着,牛爷又是一脚,直接踹在对方的面门上,这一下直接把人门牙都踹掉了一颗。 然而这一幕,来往人群最多只是瞥一眼,然后就埋着头各忙各的,连个围观的人都没有。 见此情形,侠道热肠季小婉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 结果却被江无疾一把揽住腰肢,硬生生拉了回来。 “诶?你,你放开我!”
江无疾抱着不放,并摇摇头:“别管。”
“你说什么?”
女侠瞪大眼睛,厉声质问:“亏我还以为你和那些不分黑白,吃民脂民膏的官差有所不同,结果,呵……放开我!”
然而,江无疾却说道:“你现在出手,反而是害了他。”
“???”
季小婉好气好气,感觉小贼不可理喻,然而江无疾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她哑口无言。
“难不成你忘了郑秋恒说过的话?”江无疾沉声道:“若当时季大侠不出手,刘晴哪怕被顾朝言欺凌了,也不至于落得家破人亡。”
“现在你出手帮了那渔户,你能帮他一辈子吗?你能在这码头待一辈子吗?”
“那些人吃了瘪,日后找不到你,肯定会在百姓身上找回来,甚变本加厉!”
水云山庄的鱼肉之行非三五日形成的,如今亭水县的百姓都已经麻木,换句话说,就是已经被训出了奴性。 他们心中虽然愤恨,比谁都希望水云山庄倒下,但是同时又希望不要打破这微妙的平衡关系。 至少别拿他们当出头鸟…… “所以……所以你也觉得我父亲错了?”
女贼的声音忽然多了几分哽咽,紧绷的娇躯也在这时候软了下来。
江无疾轻轻抚摸着平摊的小腹,安慰道:“我没那么说,季大侠肯定是没错的,换做有血性的人家,必定是与顾朝言鱼死网破,只可惜……” 女贼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江湖儿女若是连行侠仗义都做不到,那还走什么江湖? “那你说怎么办?”就在这时,一名身着锦衣的年轻人慢步走来。 码头上的人在看到他之后,连忙放下手头上的事,低头作揖。 “云少爷。”
“云少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呀?”
“他是谁?”
江无疾低声询问。
“云至阳的小儿。”“他就是云如墨?”
云如墨长的跟人一样。 在得知事情经过后,取下背后的一杆银枪。 然后。 “嗤!”
锋利的枪头贯穿了对方的手掌,将其钉在地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码头回荡。 “市舶司是市舶司,水云山庄是水云山庄,以后别搞混了。”
黝黑男子强忍着剧痛,连连点头。 这时,江无疾才正式回答女贼刚刚的那个问题。 “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想拨云见日,还得从水云山庄入手……” 女贼的长睫毛微微颤抖,小嘴却没能憋出半句话来。 “对了,你轻功那么好,回头能不能教教我?”
“教你可以,但能不能先把手拿开?”
“怎么?我们现在不是江湖情缘吗?”
“谁跟你是情缘?拿开!”
“等会,现在人多,不好拿。”
“???”
女贼以为江无疾是故意演给外人看,于是就没再纠结。
“我的穿云纵非寻常武学,你学的会吗?哎呀!你放着就放着,摸我神阙穴作甚!”“呵呵……” ———————— “怎么,不敢?”
话音落下,江无疾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云中羽不是武夫,又不受父亲待见,因此就算是嫡长子地位也没周不岳这个外人高。 眼下一个二流武夫要踢馆,话语权自然落在了周不岳身上。 周不岳本身有宗师修为,又是山庄的二把手,自然见不得这种事。 于是,他上前一步,“好,那老夫便……” “且慢!”
江无疾大手一挥,打断了老匹夫要说的话。
“在下还年轻,此番前来是想试试贵庄后辈的水准,叫云如墨那小子出来。”好家伙,不敢跟宗师打就算了,什么叫“叫云如墨那小子出来”? 还要不要脸了? 当然不要。 江无疾现在肯定是不敢跟宗师莽的,没有系统,光头铁是没用的。 但要是对上刚入一流的云如墨,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周不岳额头爆出一根青筋,华说道这份上他要是硬要出手,反倒落下口舌。 宗师打二流,这事传出去的确不风光。 于是,他示意身旁的云中羽,让他赶紧去把人叫过来。 …… 后山密室。 父子两人闭目盘坐,才刚渐入佳境,就听到外面传来云中羽的声音。 少顷,出去问话的云如墨回到密室,并将宴席上的事情转告云至阳。 头发不多的云至阳皱起眉头,“潇湘楼的男人来我们这挑事?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父亲大人作何打算?”
云如墨恭声问道。
云至阳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今日幽州江湖有头有脸的人来了不少,若不应战,必会落下笑柄。”“那我去杀了他!”
云如墨言简意赅。
“不可。”云至阳摇头道:“三悬口的案子已经送到奉天司,想必近日便会有执刀人过来,我们水云山庄首当其冲,此时在庄内血染青石,恐有不妥。”
云如墨:“那……” 云至阳:“废了即可,回头再仔细查下此人底细。”
“好!孩儿这就去一枪穿了他的丹田气海!”
“切莫大意,此子既然敢以二流挑衅断浪枪,必非等闲之辈,” “父亲放心,孩儿也非等闲之辈。”
“呵呵,我儿人杰,去吧。”
…… 不多时,云中羽带着云如墨回来了。 两人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给人感觉完全不同。 云中羽给人有种随和的亲近,本身也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而武道天赋不错的云如墨,眼底有藏不住的戾气,好似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何人讨教断浪枪!”
云如墨舞动随身携带的银枪,枪身上刻有水纹,舞动时似有浪涛之声,暗藏奇异。 手持大黑枪的江无疾模仿电视剧里的场景,对其抱拳:“正是在……卧槽?!”
话音未落,只见那云如墨手中的银枪化作一抹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袭而来! 霎那间,哗然一片。 谁也没想到云如墨出手会那么干脆。 而且比试这种东西,不是都要先去院子里吗? 见此情形,江无疾也吓了一跳,好在江无疾刚才也有这个想法,只不过没想到对方也是个老六,因此只能抽身往后,同时递出无名枪。 “当当当!”
刺耳的撞击声连响。 火光电石间,黑银双枪已经交锋十余次。 掀起的劲风连同烤乳猪一起,撕碎了四五张桌子。 待尘埃稍定,两人已至院外。 “呵,我当以为你谎称二流,想不到还真是二流。”
云如墨那一头黑发随风轻舞,配上那一副不屑之色,手持银枪的他倒是有几分龙傲天的气质。 反观江无疾,短暂的交锋虎口已经出现撕裂之痛,一流高手的力道还是有点东西的。 但江湖不只有打打杀杀,还有套路…… “就这?”
江无疾掀起嘴皮。
云如墨:“???”江无疾:“这就是断浪枪?我怎么觉得平平无奇?”
“嘶——” 围观江湖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是真看不明白,眼前这来历不明的小子,哪来那么大的口气。 明明处于下风,却还口出狂言,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好好好……” 云如墨神色阴翳的举起银枪,“今日我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什么是断浪枪!”
话音刚落,云如墨猛地将长枪后甩,枪头没入地面。 随着枪身绷弯,他双脚猛地用力,整个人连同枪一起弹射而来! “呼!”
崩弯的银枪劈斩而下,借助云如墨的身法,力道成倍增涨! 见此情形,看的心惊肉跳的季小婉迈出一脚,准备出手救人,然而网红颜轻语却抬手将其拦下。 奔雷之间,银斩已至! 轻刺挑,重劈斩,所谓的断浪枪,应该是在枪身上做了文章。 枪身韧性提高之后,就可以借助惯例来增加力道,这样一来它也只能重劈斩,因为重刺挑的话,反而会因为枪太软导致准头不好…… 江无疾分析的同时,同样将枪头刺入地面,在利用虎啸拳的暗劲震碎枪头周围石板,用力一挑! “哗啦啦!”
碎石飞射,将云如墨的攻击路线完全覆盖! “无耻!”
云如墨大吼一声,强行收招,转攻为守,将碎石尽数挡下。 可当他准备出第二枪时,忽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 什么东西?! 只见江无疾不知何时掏出一个瓷瓶,朝对方泼出一滩“毒水”! “嗤嗤嗤……” 云如墨惊险避开,目光落在那一滩“毒水”上,这会毒水还在翻滚,甚至还冒着气泡…… “你特娘的泼镪水?”
云如墨认出了江无疾手中之物,脸瞬间就绿了。
谁说打架的时候不能破硫酸了?江无疾耸耸肩,仿佛在说:有什么问题吗? 围观江湖人反应过来后,纷纷指责。 “臭不要脸!”“下毒就算了,这家伙居然泼镪水?”
“不讲武德!无耻之徒!”
“这小子是谁带进来的,哪门哪派!”
听着周围的骂声,颜轻语的僵硬脸蛋都抽了几下。 她有些诧异的看向身边的季小婉,后者投来无辜的眼神。 师父你别看我呀,他这人就是那么不要脸的…… 当时是,气急败坏的云如墨再次攻来。 霎那间,手中银枪连续绷弯,锋芒好似千叠浪,与江无疾的雨散梨花有那么一点相似…… 就在江无疾准备暂避锋芒时,一道银弧猛地横扫而来,宛如浪花里的一把杀人刀,真有几分断浪之势! 枪为百兵之王,江湖上也有一寸强一寸的说法。 因此,这猝不及防的横扫直接封锁了江无疾的所有退路,无奈之下,只能横枪去挡。 “嘭!”
随着沉闷的交击声震荡,韧度夸张的银枪虽然没有直接击中江无疾,但却因为惯力弯成了半弧。 下一秒,泛着寒光的枪头正点向江无疾的脊梁骨! “你输了。”
云如墨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