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你(1 / 1)

年娇送走额娘嫂嫂,藏好她们新塞给她的碎银银票,便高高兴兴地睡午觉,猛然间被挖出被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漂亮又精致的美人坐起身,黑发如海藻般铺散,锁骨莹白如玉,神色满是茫然。

  四爷明显也是一愣,他进来的时候,特意叫人不要通报,没想到她睡得这般香甜。

  望了望天色,换做从前读书的年岁,他早已经练完骑射,顺便把明天的功课温习了。

  四爷挥退众人,坐了下来,神色莫测地看着年娇,良久,把她褪到锁骨的中衣恢复原样,又把睡得奇形怪状的锦被拉了拉。

  年娇:“…………”

  年娇清醒了大半。

  她有些惴惴,想不通老板这个时候过来是为什么,看不得她睡觉所以嫉妒?

  “爷好像有些不高兴。”

她伸出试探的脚。

  四爷如何也没料到这话——结满寒冰的心绪摇了摇,轻轻裂开了一条缝,他扬眉,年氏某方面居然不笨。

  四爷颔首:“十三弟的腿一直不好,这是今岁找的第七个大夫了。”

  原来王爷是想和她谈心!

  为老板排忧解难,是抱大腿的应尽义务,年娇顿时端正了态度,皱着小鼻子,强忍住困倦,听得努力又认真。

  康熙四十七年,皇上废太子的时候,十三爷因着为太子求情,御前言辞颇为激烈,被打上了同党的罪名。

  适逢寒冬,十三爷身上的爵位被削去,成了光头阿哥,一双腿,也就是那时候跪坏的。而今太子虽然复立,十三依然不被待见,更要紧的是伤势恶化,生了毒疮,宫里太医都没什么办法。

  四爷低声说:“他还不到三十……”

  话到这里,就止住了。

  他没有与人敞开心扉的习惯,现如今,已经是难得的话多。屋内回归了沉默,四爷心绪也平静了下来,他没想着年娇的回应,抬起头,却见年侧福晋整个身子朝他靠近。

  温热的手指触了触他的眉心,很轻,很软,带着些小心翼翼。

  见男人没有反应,年娇霎时得寸进尺,转圈圈似的把折痕按平。

  年娇认真道:“十三爷的腿肯定会好。”

  语罢,她掀开锦被下了床,从箱笼翻找片刻,捧着一罐黑漆漆的陶制品过来:“说起疑难杂症,我大哥一向喜欢研究这些,说不定能有法子。这是我额娘方才带过来的膏药,大哥亲手炮制的,不仅能治外伤,还有很多功效,不如让十三爷试试。”

  药膏十分大罐,年娇却没有半点不舍。年希尧制药跟批发似的,这回年老夫人带了好多罐来,生怕她不够用。

  年娇怀疑她大哥不好好当他的官,心思全在医学科学几何天文上了!

  她抱着为老板分忧的心思,眼巴巴盼着四爷接。

  那双大手如愿接过了陶罐,四爷凝视着她,眸光深深,半晌点了点头。

  不等年娇抿出一个笑涡,男人的视线猛地扫向她的脚。

  “……”年娇后知后觉感到一股凉意,才发现自己穿着中衣,鞋袜也来不及套。

  四爷似乎习惯了,轻轻一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而易举拎着年娇上了床,像拎一只娇气的猫。

  眼见他从旁拿过干净的巾布,年娇不禁朝里缩了缩:“我……我自己来。”

  她扯过巾布,胡乱擦了擦脚,随即乖巧地望着他。

  四爷神色不明,俯下身子,撩起她垂落胸前的发,轻轻放到耳后,再一次一丝不苟地掖好锦被,道:“穿好衣裳,该用晚膳了。”

  “嗯嗯!”

  “我去书房处理公文。”

  “妾身恭送爷——”

  四爷挑高眉梢,捞过陶罐,大步朝外走。

  心想,人还好端端坐在床上。

  这算哪门子的恭送?

  -

  福晋白天出门,傍晚才回到雍亲王府。

  很快,八福晋名下的产业、店铺,遭到了灭顶的打击,对方就没想着遮掩,动作极快地朝她下了手。

  福晋经营王府多年,底蕴不是她可比的,等八福晋反应过来,店铺已然十不存一。

  她叫人一查,气得浑身发抖:“老四福晋……”

  她的这些产业,全是当年嫁给胤禩时的嫁妆,手底下养着的人,大多靠店铺的进账过活。如今胤禩落魄了,进账就显得尤其重要,能赚一点都是好的。

  这是在剜她的肉!

  戴了一张敦厚宽宏的面具,出手竟然狠辣至此,八福晋当即想去雍亲王府和人理论,她对付的是年氏那个狐狸精,用得着乌拉那拉氏来维护?!

  她终是被八爷拦了下来。

  见胤禩面色苍白,盛着隐隐的乞求,八福晋再也迈不开脚步,喉头似灌了铅:“你……”

  你难不成就不恼怒?

  恼怒,当然恼怒。

  八爷恼怒的同时,却也松了口气。

  这事要捋清楚,不难,四嫂的行为,怕也是四哥授意的。

  但他不得不称赞一声四爷——这事办得好。

  女眷间的争端,就让女眷来解决,解决完,也就过去了,翻篇了,牵扯不到朝堂里头。

  如今他势弱,实在不宜与老四再添裂痕,忍一忍又何妨……

  八爷闭上眼,遮住眼底的晦涩。

  -

  八福晋名下产业的动静,雍王府众人有所耳闻,但它带来的冲击,远不如年老夫人前来探亲一事。

  栖桃院热热闹闹的,风光了一整日;东院内,李侧福晋辗转反侧,发出了今天的第八声冷笑。

  年家。

  年氏的阿玛曾为湖广巡抚,年氏的两个哥哥,年羹尧便不用说了,就是年希尧,也在直隶大名道做了知府。

  相比之下自己的娘家实在拿不出手,来探亲也是让人笑话。

  李氏立在窗边,脸色难看至极。

  一旁的大格格上前几步,扯住她的衣袖:“额娘……”

  大格格布尔和玳年十二,养在福晋膝下,偶尔回来东院与亲娘相处。她仰起秀美的面孔,轻声说道:“额娘有我,还有弘时,便抵得上别人千万倍。”

  李氏勉强一笑,摸了摸她的头:“你在这做针线,额娘出门走一走。”

  雍亲王府占地广阔,后院坐落着小花园,更有凉亭与憩息之处。李侧福晋一路上畅通无阻,直至绕过一株桃树,才发现凉亭里坐了人。

  浅粉的衣襟,绣着淡色的花纹,衬得人比花娇,雅致又动人。

  “哟。”

她扯扯嘴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侧福晋,终于舍得出来放风了?”

  年娇闻声望去,连忙藏好啃了一半的点心。

  她站起来,牢记低调谦逊的人设,朝李氏甜甜一笑:“李姐姐。妾身并不是不舍得放风,而是膝盖刚刚养好,这才出来走动走动。”

  “……”李侧福晋被她不按常理的坦白弄懵了。

  李侧福晋横看竖看,半晌憋出一句:“那你的膝盖可真是金贵。怎么不让年老夫人给你带万金难求的药来?”

  年娇没有听懂。

  药就是药,和价格又有什么关系?

  她直觉李侧福晋有些不高兴,在心里嘀咕,没想到昨天王爷心情不好,今天就轮到李侧福晋了。

  王府的风水恐怕有问题。

  年娇上前几步,劝慰道:“李姐姐不要生气。生活有什么困难,笑一笑就过去了,实在受不住了,也可以同我说,千万不要闷在心里。”

  李氏:“…………”

  望进年娇真诚的眼,李侧福晋犹如石化的雕像,半晌没反应过来。

  等她回神,年娇和石桌上的点心统统都不见了,唯有远去的一抹淡粉色身影。

  李侧福晋阴着脸,问贴身嬷嬷:“年氏故意的吧。还是本来就憨?”

  不等嬷嬷回答,她又阴着脸坐下。

  回东院的时候,李侧福晋脚步放慢了许多,也不似原先怒气冲冲了。刚进院门,就见大格格迎了上来:“额娘!”

  大格格神色明显有些惊奇:“年侧福晋……年额娘方才遣人送来一碗燕窝粥,说是专门让大厨房熬煮的,送给额娘吃——不仅养颜,还能降火。”

  李侧福晋:“?”

  李侧福晋望着醇厚浓香的一碗粥,忽觉方才和年氏生气的自己很是愚蠢。

  她舀了一大勺,恨恨塞进了嘴巴里。

  ……

  后院的动静一向瞒不过福晋。

  听闻方嬷嬷禀报,她差些呛了茶水,连忙用帕子掩住笑意。

  方嬷嬷神色复杂:“老奴如今倒是理解您的话了。”

  她总觉得若是年侧福晋没有嫁来雍亲王府,骨头都要被吃个精光。

  然而世事就是那么奇妙,当阴阳怪气无往不利的李侧福晋对上年侧福晋,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福晋温声道:“她的眼睛很干净。”

  干净得不染一丝杂质,没有阴暗,也没有算计。

  福晋渐渐出了神,年家到底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若是生在普通殷实的家庭,年氏想必会更为快活,不用遭受半点风浪,可惜……

  她垂下眼,无意识抚摸着襟前的挂坠,可惜偏偏嫁进了皇家。

  -

  四爷从不管后院的争风吃醋,除却初一十五宿在福晋房里,铺两床锦被各睡各的,他对一众妾室堪称冷淡。

  自从萌生大逆不道的念头,他更是把书房当了家,不论雍王府还是圆明园。

  书房。

  苏培盛磨着墨,嘴巴动了动,终是斟酌着开口:“年侧福晋半晌午的时候,去小花园的凉亭歇了歇,遇上了李侧福晋……”

  四爷停下笔,看向桌旁自作主张的奴才,看得苏培盛脑袋都低了下去,才道:“继续。”

  苏培盛松了口气,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就见王爷唇角微动,似是想笑又忍住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昨儿还因十三爷的事心烦,去一趟栖桃院就好了。苏培盛实在对年侧福晋佩服得五体投地——习惯了主子的冷肃,而今冰雪消融,他总觉得怪齁的。

  四爷目光随意地掠过书桌,在一个淡青色瓷瓶上停留片刻:“等会用膳的时候,记得带上此物。”

  他摩挲了一下佛珠,语含笑意:“就当是对她善解人意的赏。”

  ……

  “善解人意”的年娇喝完燕窝粥,把秋嬷嬷等人赶到外头,翻出日记,雷打不动地开始她的小爱好。

  趴在桌上写完,年娇捧起脸,余光不住地往梳妆台瞥去,想要拿出花首饰赏玩一番。

  只是临近晚膳时分,她最终放弃了,依依不舍把日记本塞了回去。

  等门外通报声传来,年娇眼眸发亮,扭过头,却见苏培盛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瓷瓶。

  烟雨般淡青的颜色,细长颈项如一只白鹤,铺面而来的素雅之美叫人屏息。

  年娇:“……”

  她茫然了一瞬,见四爷在不远处望着自己,丹凤眼竟是有些温和。

  尽管心情沉重,抱大腿的素养迅速上线。

  年娇接过瓷瓶,仔仔细细地摆放妥帖,转道奔向四爷,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

  亲了一口四爷的脸颊。

  苏培盛:?!

  熟悉的桃香嵌入胸怀,巨大冲击之下,男人后退了一步。

  四爷低头看她,摸了摸脸,不轻不重地训斥了句:“下回不可如此。”

  也就揭过去了。

  年娇有些闷闷的,暗道不高兴果然会被传染,现在又轮到她了。

  淡青色有什么好看?那瓷瓶换个颜色,加点花纹,绣上金线彰显富贵,才是她心目中的宝贝!

  她蹭了蹭四爷的颈侧,问道:“王府是不是风水不太好?”

  四爷:“……”

  四爷当她又奇思妙想了,按了按她的脑袋:“用膳。”

  年娇整张脸陷入他的颈窝,拉长声音,显得有些不情愿:“哦。”

  瞥向一桌子清淡菜,她小声哼哼:“想吃猪蹄。”

  四爷没有听得很清楚:“什么?”

  年娇抿住嘴巴,飞快改口:“想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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