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
岩墨尘与宁屿川一路无言,宁屿川淡淡开口,"宁嘉洛五年怎么过的。" 岩墨尘闻言看了他一样,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实话实说:"花天酒地。" 两人随着仆人的指引走到宁萧的书房,书房内装饰雅致,一尘不染,正中间是燃着的檀香。岩墨尘在书房门外,眼眸低垂着看不清情绪,书房内的谈话断断续续,他听不清楚,也没心思听。直到书房的门咯噔一声,宁屿川走出来,眼内还有未来得及消散的狂风骤雨,这是他罕见的情绪。 岩墨尘有些好奇他们的谈话内容,但这种好奇也只停留一秒就消弭了,接着他听见门内老爷子仍旧威严不减的声音,"进来!" 岩墨尘走进,而正中间坐着的,头发花白但一丝不苟,举止间流露出精明与严厉,不怒而威。这就是宁氏的家主——宁萧。宁嘉洛与宁屿川、宁梦乔的爷爷,宁萧,打量了岩墨尘几眼:"跟上次见面比,稳重了不少。"老爷子貌似无意提起, "我听说,你跟嘉洛都没去梦乔的婚礼。" 岩墨尘眼望了他一眼,回答:"是。" "梦乔那丫头从嘉洛回来开始就总是闹,也是正常。那么,你为什么没去?"他知道了!!!老爷子貌似无意提起不语,而紧绷的下巴与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里状态。 宁萧:"表达我同意梦乔结婚的不满?" "……" 沉默代表着承认。 宁萧:"当年我亲自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一身戾气,幼稚不堪。你觉得现在的你跟那时候相比改进了吗?我同意梦乔结婚,是因为我知道她长久不了,暂时结个婚安稳一会儿也足够。但是未来宁氏大小姐真正的结婚对象,必须有足够的资格让我承认他。" 岩墨尘原本就没有在宁萧面前隐藏心思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早晚会被发现。 宁萧:"你现在还远远不够,等你到足够辅佐宁氏的产业,具备与屿川匹敌的实力再谈这些。现在你的心思,就如同痴人说梦,癞蛤蟆吃天鹅肉。" 岩墨尘攥紧拳头,像是浑身赤裸着被剖开,他的想法被面前的老爷子洞察的明明白白。"我已经足够了。" 宁萧:"远远不够,心境这一关,你就相差甚远。要赶上屿川,你还差得远。”老爷子轻叹间,是掩饰不了的对自己孙子的自豪与骄傲。岩墨尘暗自冷笑,老爷子能看穿手下人的心思,看透商场的阴谋诡计,政治场上的明刀暗箭,却偏偏被他亲生的孙子蒙在鼓里。宁屿川的身上,有一处致命的漏洞,一旦被发现就溃不成军,他可以做到在老爷子面前演技精湛,完美的隐藏自己的心思,扮演一名合格的继承人。可一旦碰到宁嘉洛,他的弱点就全然暴露,压抑的情绪便再也隐藏不住。
看到岩墨尘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宁萧警觉地眯起眼,"屿川有什么事?" 岩墨尘装作无意:“没什么。"他一向懒得管旁人的事,除了两件事。一件是被迫管着宁嘉洛的麻烦事,另一件,是宁梦乔的事情。 他被带回宁氏的时候,跟许多同龄的男孩儿一同生活,那些人都是宁氏找回来当做培养材料的。最后是被驱逐,还是一朝反转,得到重视,全靠他们自己。同龄男孩儿心高气傲,大家也都清楚自己的未来,不是留在这里,就是被赶出宁氏,继续不生不死的生活,宁氏也允许他们内斗,只要不出人命,什么形式都可以。 岩墨尘当时早就因为拳场的表现名声大振,眼红的人不在话下,更何况那些人也看不惯他的脾性。经常以一敌十,更有甚时,共同的敌人使得他们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对付他。饶是他有天大的本领,比风快的出拳,面对数十名血气方刚的对手,也有被打趴下的一天。那天他被摁在地上,肋骨被打断了几根后,连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 宁梦乔就是那样走进他的视线,他也听过那些人谈论起她,宁家长子的大小姐,美艳性感,性子火辣,放荡不羁。那些正值血气的同龄男孩儿们总是用污秽的言语来满足自己对她的性幻想,借此发泄自身肮脏的欲望。宁梦乔嫌恶的看了他一眼,便抬脚要继续走路,他从脾脏里咳出一口鲜血,将从他身边经过的宁梦乔的鞋子弄的脏污不堪,猩红的血染上精致奢华的高跟鞋,宁梦乔毫不犹豫的把鞋脱掉,赤足光脚,然后将那双鞋扔在他眼前。俯视他:"洗干净。" 他嗤笑一声,果然宁氏的人一个个的眼高手低,高人一等的模样。他想着,今天肯定又要被责罚一晚,医院怕是来不及去了,谁让自己弄脏了人家大小姐的鞋。宁梦乔听到他的嗤笑声,停下脚步,光洁的裸足就那样站在他身边。"你笑什么?果然活该被打。" "关你什么事。" 宁梦乔:"你们这些人整天斗来斗去,惹得我烦。要么趁早滚出去,要么安分点别吵着我睡觉,也别弄脏宁家的地。" 岩墨尘用力想要起身反驳,却最终挣扎几下因后背钻人的疼痛作罢。 宁梦乔:"知道怎么才能不被打趴下么?抱着打死对方的决心,就不会输。" 岩墨尘:"你们宁氏不允许闹出人命……" 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宁梦乔轻呵,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宁氏的话算个屁。" 笑罢宁梦乔高傲离开,赤足光脚,玲珑的背影,放荡妖冶。 岩墨尘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疼痛逐渐麻木,直到他感觉不到,耳边还是宁梦乔那句:"宁氏的话算个屁。" 人人都道宁氏光华靓丽,利欲满堂,只有她满不在乎,从不入目,仍旧一派放荡妖冶的性子。岩墨尘嗤笑一声,眼内的世界却逐渐清明,连带着早已静如磐石的内心,那些疮痍在这个女人脚下自动封存,终于即使那些少年同仇敌忾也难以打败他,他从阴暗的地下室住上宁家豪华的房间。甚至被老爷子赏识,享有宁家人独有的待遇,而他那份心思,也就一直掩埋在心底,从未提起,却也从未否认。 --时间回转-- 我坐在车内,随意打过方向盘,一手熟练的拨出苏时宜的号码。"在哪儿呢?" "我一会儿去购物,VERAMOR的新品到了。来吗?"苏时宜轻快的声音传来。 我:"累死了,下午我再去找你,晚上一起吃饭,然后跟你好好算账!" 苏时宜:"你现在过来找我,我马上到店里了。 我摇头:"我快虚脱了,不去。宁梦乔今天也去店里,万一碰上她我怕又要把人家店给砸了。" "你们是亲姐妹吧,怎么生来就不对盘……"苏时宜嘟囔着。 我轻笑,眼内的清澈逐渐被氤氲雾气取代…… 我13岁重新被接入宁家,像个倔强的刺猬,竖起身上的刺战战兢兢。 1岁被带走的我,时隔12年第一次面对富丽堂皇的宅邸,油然而生的自卑与敏感让我辗转反侧。第二天,我才见到正在用餐的宁梦乔与宁屿川。 那应该是我跟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当时岩墨尘还没有被宁家发掘成材料之一。 见到我的第一眼,19岁的宁梦乔二话不说拿起手中的牛奶朝我泼过来,发梢到衣襟都散发着牛奶的腥甜味道,整个人狼狈不堪,无处遁形。宁家上下所有的仆人们都矗立在原地等着看半路冒出的宁家四小姐出洋相。 我瞪大眼睛,嘴唇颤抖。 宁梦乔冷笑:"那个女人带走的野丫头?走都走了你还敢腆着脸回来?" 母亲带走我的时候,宁梦乔7岁,宁屿川3岁。保姆仓皇拿着纸巾擦拭我的脸,15岁的宁屿川在旁边一言不发,在他眼里,母亲给他留下的印象早就消失殆尽,连带着这个突然闯来的妹妹也早就与他毫不相干,他像个精致、冷漠的雕塑少年,垂眸一口一口优雅咀嚼餐盘内的早餐。 "浑身一股穷酸样子,你配当宁家四小姐吗?"宁梦乔看向我的眼神满是嫌恶,带着不屑与讥笑。 我浑身颤抖,这个素闻谋面的所谓的姐姐用极其恶毒的话语将我的自尊心伤的体无完肤。"你凭什么说我?你……" 我话还为说完,她的脸一冷,将餐盘整个朝我扔来。来不及躲闪的我被餐盘砸中额头,痛感还未传来……额头上便顺势流下一股冰凉的血。保姆在一旁吓的瑟瑟发抖,没有胆子阻止,宁梦乔便更肆无忌惮的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她走过来猛地狠狠扯住我的头发,我感觉整个头皮都被紧紧扯住,疼痛让我挥舞双臂挣扎着划破她的手臂,她抓住我的头发,我的脑袋随着她的手臂晃动。 宁梦乔:"那个女人死了是吗?那你怎么不跟她一起去死?她不是宝贝你吗,当初走也要带上你,那怎么没带着你一块儿死啊?"蛇蝎似的话语让我挣扎得更剧烈。 头皮撕裂般的疼痛,一绺发丝被生生拽离头皮,我随手也拿起放在桌上的整个装在壶子内的牛奶,握着壶的手因过于用力而泛白,我举起牛奶硬生生浇在宁梦乔脸上 "你口中的女人,是生我养我的妈,是生下你的妈!你可以针对我,但至少要有良心。" 宁梦乔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放声大笑,发丝上滴答而下的牛奶让她的笑声更加放肆,随之而来的是她真真正正的怒意。"谁他妈认那个女人当妈了?她死或者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良心是什么?那个女人她配吗?她没养我没管我,配我叫她一声妈吗?" 似乎从她的话语中捕捉到什么,我眼睛微微眯起,"你在气什么?气我回来了,还是气她当初带走的不是你?"宁屿川闻言终于有所反应,他抬眸不咸不淡的看过来……最后又面无表情的漠然收回视线。宁梦乔被我戳中痛点,狠狠一巴掌让我眼冒金星,"闭嘴!"说罢便她跟我厮打起来。餐厅早被我们弄的一片狼藉,佣人在一旁低头站立,不敢言语。宁屿川就在这荒唐的闹剧中冷漠地吃完早餐,放下刀叉后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就直接离开餐厅,冷静出门坐上车准备准时去往学校。 宁梦乔:"谁给你的胆子,骂你就受着,打你就挨着,因为你活该。我告诉你,以后出去别说是我们宁氏的小姐,也别说是我宁梦乔的妹妹,我嫌恶心。”我死死咬住嘴唇,发红的眼眶内是被羞耻填满的双眼。
"以后你的东西,我抢不到就毁掉。不管是金氏给你的荣誉还是本就属于你的东西,最后都会被我一个一个在脚下踩烂揉碎了。”宁梦乔馥郁的香气弥留在一片狼藉中,待她走后,我才无力的跌落在餐厅狼藉的地面。原本就没有期待温馨的场面,可以说宁梦乔的恶语相向让我本就被惶恐不安填满的内心平静下来。索性破罐破摔罢了……
12年跟随母亲压抑的生活本就让我内心对宁氏四小姐这个称呼诚惶诚恐,甚至感觉可笑又卑劣。宁梦乔有句话说的没错,我不过是个半路回家的野丫头。宁氏给我的一切她都可以抢走,但是我有的东西一定要守下来。我狠狠抹一把不知不觉滑落在脸颊的眼泪,瞧着站在一边惶恐垂头的佣人。抬眼:"不是说上学吗?怎么上?"出了门才看见扁平加长的轿车不偏不倚停在门口,胡乱整理一下被扯乱的发丝,擦了擦额角早已干涸的血迹,我打开车门坐上去,才发现后座还坐在另一个人,宁屿川浓密的睫毛随着他闭上的眼睛颤动,高挺完美的鼻梁勾勒出分明的棱角,他沉默不语,似乎在小憩。 司机看我坐上车终于长舒一口气,他小心翼翼看了看坐在我身边的金泰亨的脸色"小姐您终于来了,马上要迟到了。”坐在后座的少爷虽然少言寡语,可偏又生有寒冰一样的气场,一双零度的眼眸便惹得很多人敬畏三分,说罢他便急急忙忙发动汽车开往学校,我一时不稳栽倒在后座,头不小心碰到他的肩膀,我浑身一颤,心下一惊,幸好他没什么反应,马上摆正姿势,手紧紧扣住坐垫不再动弹。
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很狼狈,脸上布满泪痕,额头还有红褐色的血迹,而他在餐厅目睹了一切,却如同冰冷完美的假人,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这倒更好,无论他助纣为虐还是施以援手,都会不同程度使我更加难堪。我很好奇,这样的人,若是有了上心的事情或者人,会是什么样子。却没想到多年后一语成谶,我与这个所谓的哥哥像因果结来的红绳,愈缠愈紧。 怎么又想到这些,最近我是越来越容易想起多年前发生的事情。 chapter.0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