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廊桥上下来,朝着那热闹靠了过去。走进了,细节也看得多些,许原也就能坚定自己的猜测,确实是社戏。
河上最惹眼的就是那一座戏台,戏台屹立在半陆半水之上——陆上的部分负责配重和固定,而表演半圆形舞台就凸出、悬空于河面上。 不似后世的大剧院,被圈限在某个会场、某处园馆中,社戏的舞台没有外墙,边界和剧声、歌声一样模糊在远处的月夜中,和空间几乎分不出界限。 听戏的都在船上,一艘艘梭子似的乌篷船紧紧挨着停在戏台前的水上,观众坐在船腹中,挂在船篷的渔火、鱼灯在夜风里摇晃。听戏并不花钱,十几块钱更是能在船上找到一个绝好的位置。 船主人引着三人组来到自家的船上,就摆手告别,又回到了岸上,继续招揽客人。他家可不止一艘小船。 能在船上穿行入平地的,还有贩卖糕点瓜子的小贩,他们背着巨大的竹篓,手中还端着一个满满当当桌面大的托盘,在一个一个船舱间移动。跳上船时,小乌篷船都会摇晃一下,但小贩手中的托盘却纹丝不动,是颇高的技巧。 “自家做的桂花糕,要来两块吗?”小贩到了许原他们船上,将托盘推到他们面前。白白胖胖的米糕上散着几朵小小的桂花,确实很让人有食欲。
许原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今天在几座廊桥间走了一天,看到食物才惊觉饿得不行。许原赶紧点头,一口气要了10块,小贩眼睛都笑来看不见了。 对船老大的船,小贩熟悉得跟自己家一样,两下就从角落里翻出一个木盘子来,将桂花糕在上面堆成了一座小小的金字塔。顺手还取出了三个杯子,从背篓里掏出一个大大的葫芦,把杯子满上。 “这是我家自己种的土茶,算是送你们的,别噎着了。”不等三人回答,就收起葫芦,继续去下一艘船上叫卖。
许原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刚出锅的米糕还是热和的,不是饭店里的速冻半成品,又软又糯,像是在吃云朵,糖渍的桂花甜丝丝的,满口生香。 野茶也很清新,入口苦,但迅速回甘。虽然没有那些名茶的多种变化,余味也没有那么绵长。但简单直接,却也有一种独特的清新。 许原觉得自己疲劳的精神都整个疗愈了,端着杯子抿了一口茶,把注意力放在了戏台上演出的瓯剧上。 如果说社戏,他还有点了解,在快记不清的幼时跟着家人去过一次的话。对于瓯剧的认知,就是彻彻底底的白板一块。年轻人对于这种传统艺术的接受度本身就低,加上没有啥渠道,京剧还在电视上咿咿呀呀听过两句。瓯剧就是完全没听过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台上走出人物来,红红绿绿的先报了大幕。许原也才知道今天演的剧名叫《高机与吴三春》。 他对瓯剧的表现形式还有点兴趣,想把它画进自己的新漫画里。但瓯剧自然不会用普通话唱,许原的乡音水平很基础,不少词都听不懂,就这么听下去,多半只能听个热闹,赶紧掏出手机来查询起整个故事。 一查才知道,这确实一出知名的大戏,有浙南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东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之称。 扫了一眼剧情,有些俗套,但考虑到时代,确实那会最主流的故事样本,甚至其中不少情节还有点意思。 但许原看完手机抬起头,就察觉到不对了,周围的空间仿佛隔了一层水雾,像在万华镜里一样摇摇晃晃,台上戏子的脸都奇怪了起来,五官渐不明显,似乎融成一片的再没有什么高低。 周围的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一个,所有东西都开始油彩化,甚至连他身上的衣服都开始变化了。 看来是鹿女猜对了,这里藏着的碎片确实是人间烟火,在社戏里被引了出来。但同时许原也有些惊慌,因为他不清楚自己要面对什么,更大的问题是,这次连鹿女和江沫都从他身边消失了。 少了自己的两个神仙后盾,许原有点慌。 周围的光景模糊到融化、模糊到一种程度之后,又开始迅速地重新组合,散乱成噪点的色彩像是被磁力拉住一样,重新排列组合成了新的物件。 “这是……”等许原反应过来,色彩已经重新组合完毕,自己所处的位置,也从社戏台前的乌篷船里,变到了一间古色古香的厢房之中,连他身上的衣服,都变成了一套宽裳大袖的青白色长衫。“不会吧……” 作为一个漫画家,许原想过见过的故事不知凡几,联想到刚才的变化,对自己的处境已经有了些猜测。难道是穿越进社戏里演的故事了? 为了求证这个猜想,他环顾了一圈自己所在的这个厢房,果然看见一台硕大的木质织机正放在房间正中的位置,显眼夺目。 “好家伙,不光是穿越进故事里了,还是主角……”房间里会有这样奇怪的配置,除了主角高机,许原是在是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许原伸手挠了挠头,他刚刚才查过社戏里演的节目:《高机与吴三春》。这是个经典的才子佳人故事,只不过许原扮演的“才子”的身份并不是常见的读书人,而是一个手艺人。 故事里的“高机”是一个手艺高超的织绸工人,长得英俊潇洒,他织的瓯绸平滑细腻而光泽鲜亮,在浙南一带十分出名,被称为“高机绸”。 富商吴文达为了巴结当时的府尹,想用最为昂贵的“高机绸”作为庆贺府尹母亲六十寿诞的礼品,遂重金礼聘高机前来龙泉,定制一段“高机绸”。 吴文达许以重金,专门把厢房作为机房安放织绸机,每日三餐好吃好喝的供上,让高机专心纺织。本来只是一场正常的交易,高机拿钱,吴文达成功讨好府尹,皆大欢喜。 可谁也想不到,吴文达的女儿吴三春从小喜好刺绣,天天去厢房观看高机织绸,最后钦慕于他高超的技术之下,芳心暗许。 但那个年代可不流行什么自由恋爱,手艺人和富商之间又有着不小的阶级差异鸿沟,结果引出了后续一连串的悲剧。 不过,既然“自己”现在还在吴文达的厢房里织绸,就证明故事应该还在比较早期,就是不知道剧情具体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方了,鹿女和江沫又到了什么地方,是不是也扮演了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