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不是吗?但是他为何就是不愿意去相信,不愿意去理解?那仇恨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在秦峰的心里面已经逐渐的茁壮成长起来,形成了一株枝叶牂牂的参天大树。他不能理解,为何非容与如婆婆忽而在见到苏钰以后就不决定与皇族为敌了,究竟苏钰说了什么?那样影响两个人的内心世界?让两个人连观念都变了吗?“那么,我或者已经知道了。”
秦峰慢慢的站起身来,背对着君殇的墓碑,一片苍白的月光涂抹在了墓碑上,墓碑经过反光以后,将一束明亮的辉光抛洒在了秦峰那玉树临风的后背上。他的后背笔挺的也好像是丰碑一般,“那么——”他的生意你阴测测的,被秋风席卷到了非容的耳边,“就是喜欢了,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本不应该喜欢上的人,你……”他狠戾的转过头。阴鸷刚猛的凤眸中已经含着一股辛酸之态的冰冷。“自从看到叶奕以后,你整个人都变了,你魂不守舍,为了她,你故而将心头大恨都已经忘记了,非容兄弟,这不是你。”
“我固然是喜欢她,但是不会为了我喜欢的人放下任何一个原则,这一点,你也是一清二楚的。”
他的目光望着秦峰,秦峰骇笑了一声,手握住了,成了拳头。在那清脆的竹木上用力的敲击了一下,然后一片树叶已经滚落了下来,等到树叶彻彻底底的落在了地上以后,他的笑声这才戛然而止,简直好像扶摇直上九万里的纸鸢一样,忽而之间——线段就断了,他好像一堵已经颓废的墙,目光空洞,声音极度的悲凉,“我恍惚知道了,你居然真的喜欢上了她,这个女人我是不会放过的。”
“她就算是死了,我照旧还是愿意相信苏钰。”
他慢慢的举眸,看着月色下好像阿修罗似的身影,他的瞳眸逐渐的皱缩,然后逐渐的收拢,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平和了下来。“那么,我要杀了这个女人,你不会阻拦,对吗?”
秦峰想要进一步的试探一下,非容叹口气,“我只希望你不要做往后人能给你自己后悔的事情,更何况,你本不是她的对手。”
“非容兄弟,你变了,你不相信真相。”
非容泛白的脸上因为激动开始有了紧迫的红潮,好像一块绯红的蜀锦一样,慢慢的站起身来,“不相信真相的是你,是你,秦峰,不是我……非容。”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秦峰已经不想要给他们两个人说一句话了,转过身就要去了,但是刚刚到了前面的位置,非容的语声已经追了过来,是语声,不是脚步声。非容并没有那样厉害,他还在生病。“我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行,三思而行!现在机会那样好,我会错失良机吗?关于君殇大哥的事情,你们不帮助,也请你们不要一味的掣肘,我会将复仇的事情进行到底的。”
他朗声说完以后,人已经去了。“这……非容主子,不能让他这样子胡来啊。”
如婆婆在听了绍以眠的话以后,也是倾向于相信事情并不是苏钰做出来的,目前,如婆婆看到秦峰去了,心也是逐渐的跳动了起来。是担心吗?对她的?对绍以眠的?他们的关系原本就没有那样好啊?那么,不是关心不是关怀,是什么情感呢?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吗?“随他去吧,婆婆。”
非容颓然一笑,嘴角的笑弧是那样的冰冷,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慢慢的握住了秦峰的大红袍,“这几年,在迷雪谷,他做出来很多事情,其实真正没有权力说话的人,是我。”
“非容主子,我去阻止他。”
“由他去吧,我们喝一杯。”
一边说,一边望着如婆婆,又指了指墓碑,如婆婆勉强点点头,“但是,您的身体……”“身体?”
非容一笑,“难道你同样也以为我是怕?我其实并不是怕啊,我说过了我并不怕死,一个并不怕死的人,是无论什么都不可能将他打败的。”
如婆婆听完,痛苦的叹口气,“真是天妒英才,不过千年浮雪应该是可以妙手回春的,您会好起来的,您会的。”
如婆婆斟酒,非容握住了酒水,还没有开始喝就以及你给开始咳嗽起来,大概是咳嗽的过于剧烈了,他的眼前居然是一片朦朦胧胧的泪液,眼前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什么都看不清楚。“金樽沉绿蚁,好酒,好酒。咳咳,咳咳。”
非容咳嗽的声音很大,整个人涕泪交流,但是始终没有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来,他的目光始终也是望着这墓碑,好像在一片雾水朦胧中。可以看到很多东西,金戈铁马的君殇将军,他纵横捭阖,在千里马上,回眸那剑锋一般的眉宇下是一双充满了冷漠的眼睛,眼睛柔和的平易近人的看着他们,很久很久,那五花马终于转过了头。看着他们的军队去了,去了,再也没有回头。疏忽已经十来年了,十年中,他们千方百计要报仇雪恨,为君殇,也为那一次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归故土的亿万生灵,不过那样好的机会,他们握住了,但是失之交臂。绍以眠并没有离开这里,尽管非容已经下令,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绍以眠,无论绍以眠是绍以眠,还是叶奕。过去的事情与今朝的事情是一个纠缠的线团,既然剪不断理还乱,何苦去动一动呢?绍以眠好像在等什么似的,君殇?那一次的霸陵送别,他们以为她没有去吗?她也是去了,他们以为她与君殇的关系交浅言深,什么都没有吗?不,他们错了,他们大错特错。对君殇战事中暴卒的事情,最为耿耿于怀的就是他了,君殇死了以后,伤害最大的是什么人呢?是长明殿里面孀居的姐姐,姐姐绍以年,以前是怎么样的,现在呢?她没有走,在等着,松涛与竹林中晚风激荡,好像汹涌的波涛从地平线上一股一股而来一样,暮色苍茫更加是显得万马齐喑,一股风几乎将屋子里面的灯烛给熄灭了。她伸手,拢住了蜡烛,非容的生命已经如同这风雨中的蜡烛一样,随时都有油尽灯枯的可能性,她要留下来。千年浮雪固然是世所罕见的疗伤有效药,不过为何他吃了以后,丝毫就没有作用呢?非容,非容!在心里面,绍以眠一遍一遍的将他的名字辗转于自己的眉间心上,辗转于自己的唇舌,她怎会不知道,非容喜欢自己,喜欢的无可救药。俘虏自己的时候,正是因为自己的眉眼,这么多年了,虽然历经沧桑,人事变化,但是她并没有变,始终是老样子,大概岁月在那张脸上也有吞咽不下去的冷酷与生硬吧。君殇,她的脑子里面也是君殇离开的风景,那一年,长安的柳树已经彻彻底底的抽芽,她手中握着杨柳枝,十里长亭,折柳相赠,这原本就是他们应该做的。但是没有想过,那一次的见面居然是最后一次。此生的——最后一次,也成为了仅有的一次记忆,虽然这些都不是苏钰直接害的,但是一切的一切,包括非容隐姓埋名隐蔽在迷雪谷,风连做了和尚,而他独独一个人坐拥百城……真的会快乐吗?她的手拢住了一片红红的光火,光火灿烂,但是不知不觉,一股风吹了进来,然后蜡烛的火焰好像一片倾斜的枫叶一样,已经烧在了她的手上,绍以眠将心收了回来。平原走马一样,刚刚想了很多,为何近日她的心总是易放难收呢?门口,有剥啄的脚步声,跫音一点一点的靠近,好像每走一步,气温就变得冷漠了不少,最终,那未知名的低气温已经逐渐的将周边给冷冻住了。绍以眠并没有回眸,也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不能走,她一方面是不放心你非容,另一方,则是想要代替造成这一切恶果的罪魁祸首——苏钰,赎罪。“你来了。”
秦峰没有想到,先开口的并不是自己更加么有想到,这女子是安之若素的,甚至,绍以眠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喀什不耐烦似的。他并不喜欢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也并不喜欢一个人稳操胜券的样子,尤其,这是一个女人,这女人的任何一句话都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内心,他原本是过来兴师问罪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到了这里以后,忽而就一个字都说不清楚了。沉默开始蔓延,一种无言的,尴尬的沉默。这女子的一句话可以穿透人的内心,而她慢慢的回眸,那双精明的事故的眼睛,简直好像是九天上霹雳似的,已经将他的内心世界烛照了一个彻头彻尾。倒是换做他有了一种惊澜与惶恐。“我总是知道你会来的,他呢,也不相信吗?”
绍以眠的手慢吞吞的从烛火上空移动,然后慢吞吞的收拢了过来,时间好像就凝滞在了这里一样,秦峰不近女色,但是他知道欣赏一个女子。其实,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欣赏女子,尤其是绝代芳华的美女。如今,绍以眠固然已经不年轻了,但是还是美,多了岁月的历练,也多了一片淡淡的惨淡与沧桑,这好像是一首曲谱的韵味一样,一开始是不被人熟知的,但是很快的,一切已经大相径庭。绍以眠不是那种让人经验的女子,她过于四平八稳了,但是她这种人要是从万千人的街道上走过去,你会忍不住看一眼。然后,会后悔自己刚刚应该仔仔细细的将这一个人记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