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屠夫道:“你能一刀致命,却让它承受无尽的痛苦。”
将羊的脖子向后一拧,骨响声脆,一会儿就不动了。
祝艺冷静的看着他,道:“你是棺主吗?”朱屠夫将羊朝地上一抛,道:“这两个字别轻易说出来——把刀给我。”
朱屠夫利索的将羊剥皮,除去内脏,用绳子绑了扔到宽河里,关上栏门,道:“你跟我来。”
进入洞中,朱屠夫从大铁锅中,盛了一碗牛、羊杂碎汤,道:“到先把外衣脱了,全是血,更不是当屠夫的样。”
祝艺脱下衣服,朱屠夫将衣服朝一大水缸一按,道:“先把汤喝了再说。”
祝艺将满带膻腥味的杂碎汤喝完,屠夫又给他盛了一碗,倒了一杯酒,道:“就着这汤喝了它!”
祝艺喝完,血气上涌,说不出的舒服,全身振奋,头脑发晕,恍惚中又思路清晰。 朱屠夫一探祝艺的脉搏,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不说破,道:“小生活,大智慧。你非此间人,我也非久留之人,你寻棺主有何事?”
祝艺道:“自从踏上这片土地之后,这位棺主便处处针对我,欲除之而后快。”
朱屠夫道:“原来是这回事。我不收你,但你可以留在这里。自看自学,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也不讲究。你觉得不适合,你就可以走。”
祝艺道:“您为何突然又想收留我了?”
朱屠夫道:“是你自己硬要留下来的。”
祝艺道:“您难道不是棺主吗?”
朱屠夫道:“不是。”
朱屠夫之所以留祝艺,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他一直有个大计划。 祝艺睡在石板床上,朱屠夫则睡在条凳上。 天未亮,朱屠夫就起床。对岸摇来一只船,朱屠夫从船上提了一只羊,就上岸,将羊丢入圈中。又将昨日放在宽河中的牛、羊肉,提了出来,放在案板上,用刀将肉分割好,每一块一斤左右。倾斜案板,将肉倒入水桶中,将桶绑在独轮车上,推了上街。 朱屠夫朝每户门口的挂篮中,投入一块肉。祝艺跟在后面,既好奇又新奇。 忙完一起回来,屠夫开始烧水熬汤,将牛羊的肠、肺、肝、心等内脏扔进锅中。朱屠夫道:“尽量待在这里,别乱走,否则我也难保你。如果你觉得枯燥,现在就可以走。”
祝艺当然不会走。朱屠夫煮杂碎汤,令祝艺作呕,昨日是饿的不行,没有在乎。现在,祝艺夹着鼻子,吞咽了一碗一股怪味的汤。他知道要留下来,必须逼自己吃下去。 几天下来,祝艺才知道下面的河水是盐水。朱屠夫将剩下的肉全泡在其中,既省心又省力。 每月逢单日,给街上每一户送一斤肉,肉钱月结。 七天后,启榆托崔汉送来了席子、衣物。 崔汉道:“榆姐现在住我家,她说这样离你近一点。”
祝艺道:“让他别操心,我会坚持下去的。”
临走之际,崔汉道:“哥,以前对不住了。早知道你如此英雄了,得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祝艺道:“那是过去的我,已如昨日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想过好现在的我。”
朱屠夫每晚都喝酒,酒是对岸送来的。他们很少说话。如此月余后的一天,朱屠夫来了兴致,道:“屠宰一定要快,割其喉轮,断其生气,流尽其上下畅流之血。你去抓一头羊来试试刀。”
祝艺抓住羊角,将羊拉了出来。扳倒摁地,一刀插进喉中,剌开口子,拔出刀扔在一边,将血口压在盆中,直到羊不再挣扎。 朱屠夫没有说什么,全凭他自己发挥,看起来虽笨拙,但他找到了自己的方法。 祝艺将一切处理干净,最后将羊皮钉在洞中的墙板上。板上钉满了羊皮,猪皮,骆驼皮,牛皮、狗皮,老鼠皮,甚至还有蛇皮,厚厚的一层。 祝艺道:“为什么要将这么多皮,钉挂在这里?”
朱屠夫道:“剥了它们的皮,看看它们的肉长什么样。皮,保护了它们,也害了它们。”
祝艺道:“它们的区别,也就在于一张皮。”
朱屠夫道:“我们人,难道不是吗?当我看到它们在我手里蠕动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杀它们!”
祝艺看他眼中闪着精光,杀气腾腾,一刻也不离自己,吓的手中的刀,“当啷”一声落地。 朱屠夫哈哈一笑。祝艺随即道:“你难道不是棺主?”
朱屠夫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棺主的?”
祝艺道:“从你的眼睛里。那个早晨,出现在“诡秘之林”中的就是你。”
朱屠夫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祝艺道:“是的话,我送上门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是的话,我也会留下来。”
屠夫如同看着怪物一般,打量着祝艺,随即明白他的用意,道:“你想保护她们,我想杀她们,你是保护不了的。”
祝艺道:“我尽力去做了,先她们而死,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天意吧。”
朱屠夫道:“有宗师的担当。我不是棺主,就算是,也不会轻易让你见到。”
祝艺刨根究底,道:“难道你见过?”
朱屠夫道:“你一介凡夫,我就算见到、知道了,那又怎么样?勇气虽佳,却无用。”
祝艺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默默的去干自己的活。 眼见婚期将近,祝艺思念启榆日盛。朱屠夫嫌祝艺屠宰动作太慢,手上无力,只是让他收收钱。大部分人给的钱都偏少,朱屠夫也不管。 祝艺对钱也没有什么概念,只是随口问了一下。 朱屠夫道:“真正的强者,不是以赚钱多少来衡量的。而是在一呼一吸之间,能取人性命。”
祝艺这才知道,他将来往之人尽收眼底,表面上装作一点都不知道。只有细细的感知,才察觉到他骨子里透着凌厉的杀气。 祝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当晚就提出回去,想陪陪自己心爱的人。 朱屠夫道:“你受的伤,我能治。你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你受的刀伤,如果不治的话,前半年你会感到力不从心,后半年你觉得呼吸都很困难,最后全身虚脱而亡。 没想到许曾喜那个小子,真把“地罡十二刀”练成了。这套刀法,传自风月老,是专门对付宗师的,不但有刀气,而且还有刀韵。不过最厉害的,还属“天罡二十四剑法”。当年风月老,右手地罡刀法,左手天罡剑法,将我们巫族的宗师,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他的刀法,是润物细无声话,那么剑法就是沛然而雨,见效快。 当年我二世祖,三世祖,皆死在这套刀法和剑法之下。直到五世祖从先祖的遗骸上,开发出秘术,才在无伤的前提下,破了这套刀法和剑法,征服了意那族,将忘川并入巫国。天罡剑法就此失传,地罡刀法则遗落江湖。”
祝艺心心念念的,就是如何恢复自己的“更正力”,声音发颤道:“那我岂不是有救了?”
朱屠夫道:“我是能救你。也许你凭感觉就发现了这一点,因此找上门来。但谁会耗时耗力的去救,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呢?”
祝艺闻言,也知道他是有条件的,只要满足他的条件,他就可以救自己了。自己孜孜以求的,不就是想恢复到过去的能力吗?那样去哪里都不会受到限了,而且可以让启榆过上好的生活,她再也不用为自己担惊受怕。 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错过?祝艺却冷静的道:“如何让我相信,你有这种救我的能力呢?”
朱屠夫道:“你倒伶俐,想诓我在你身上试试。人的追求分三个阶段:第一是物质,第二是精神,第三就是灵魂。凡人物质,宗师精神,神人就是灵魂。”
说完不语。
祝艺一听即明,便道:“先说说你的条件吧。”朱屠夫道:“我的条件很简单,治好你之后全心全意的和我合作。”
祝艺道:“合作什么?具体怎么做?”
朱屠夫道:“你真想知道吗?你难道不应该先假装答应,让我先把你治好?”
祝艺道:“到这一步了,我们又何必各怀心思呢?我假装答应,你必然留一手,也会有反制的手段。”
朱屠夫道:“没想到你失去能力,依旧能洞心明性。那你也明白,知道我计划以后,应该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祝艺道:“知道与不知道,都无关紧要了。反正同意则生,不同意则死,就不要相互试探了。”
朱屠夫道:“你这种向死而生的态度,我很喜欢。幼稚和成熟的界限就是情绪。到这时候,你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相信我们合作一定很顺利。而且我们的目标一致,就是去杀了棺主。”
祝艺惊讶不已,过了一会儿,道:“他也是我的敌人,我们目标一致,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