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大半年过去。
一人一兽这跨越种族的情谊,已然达到了莫逆的程度。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身为妖兽的红狼可以在崇山峻岭间过一辈子捕猎与逃命的生活,柳一昂却不行。 这一天,柳一昂所在的小山村来了一位身穿西装、一手提皮鞋、一手提着旅行包的年轻人。 年轻人快30岁的模样,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脸上除了被镜片覆盖住的地方,几乎随处可见被蚊虫叮咬的痕迹。 在村口的黄桷树下站定后,年轻人张望一番周围的山林地势,掏出衣兜里的地图,反复确认自己的位置。 确认无误后,年轻人收起地图,扶了扶眼镜,整理了一下衣饰和中分的发型。 正想把皮鞋穿回脚上,却发现袜子早已破了个大洞且满是泥污。 顿时年轻人骂骂咧咧,从旅行包里取出两张白手绢垫在皮鞋内,再一脸嫌弃地把鞋往脚上套。 虽然极不情愿,却也不见他打退堂鼓,穿上鞋便起身向村子走去。 此人名叫李长青,就职于县教委。 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响应政策号召,完成领导派发的任务,尽可能多地带领贫困山区的适龄少年走出山区,摆脱贫困。 很快,李长青的来意就传遍了全村。 村长大爷闻讯而出,以村中最高会客规格会见了这一罕见的外来之人。 身为知识分子,村长大爷似乎明白城里人喜欢高雅,不可以酒肉相迎,于是取出珍藏多年的老山茶与各式新鲜水果,盛情款待之。 李文青感动得快要落泪,本以为可以趁机大吃一通山中野味犒劳一下自己疲惫的身躯和久食干粮的味蕾,没想到摆上桌的竟是粗茶与山果。 但为了面子着想,以及出色完成拉人头的任务,他只得把辛酸和泪水混着茶水一起吞入腹中。 “韩老,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您看……” 三盏茶的工夫,李文青便将事情的始末讲述了清楚,笑盈盈看向村长大爷。 村长大爷姓韩,祖上有记载的十八代先祖都居住在这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小山村,对小山村的感情自不必多说。 多年前外出求学时,见识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后,他不是没想过带领村民走出去。 只不过,村民们同样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此,自给自足无忧无虑,压根儿就没想过外面的生活会比小山村的生活更好。 他们最多也就好奇外面的人用什么方式狩猎,用什么药方治病而已。 韩老村长得知李长青的来意,顿时喜不自禁,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娓娓道来。 山村名为“红坪村”,繁衍多年下来,村里村外加起来有近400户人家,总人口约摸着足有1500人上下。 保守估计,12到14岁之间的适龄少年足有100到150人。 听到这一组数据,李长青呆了呆。如此体量的村落,竟然与世隔绝,甚至没有被纳入全国人口普查统计范围? 李文青震惊之余,更多的是狂喜。 据他了解,这个贫困村由于远离本县辖区,自华国成立以来就罕与外界有往来,无论是政府主导的基建还是人口普查,都不曾落实到此处。 据砖家推测,这个在地图上只是一个小圆圈,在外界看来只是个蛮夷之地的小山村,最多只有100多人口,适龄少年不会超过10人。 而现实数据竟然是砖家们预测的10倍! 如果能谈下这超出预想绩效10倍的“大单”,把上百名少年带离山村,他百分百能斩获本次活动的头筹,在新开办的学校混个小领导当当! 韩村长从小就是个好学之人,当年他自告奋勇外出求学,为的就是响应党的号召,带领全村走出这个苦寒贫瘠之地。 苦于中途突生变故,再加上当初人微言轻,带全村“走出去”就成了一句空谈。 久而久之,村子与外界断了联系,他也慢慢熄了那个念头。 如今他早已成为全村的掌舵之人,恰逢外界来人助他实现年轻时的愿望,自然要鼎力支持。 两人一拍即合,由韩老出面召集来村中一些说得上话的老人,坐到一起开始商谈细节,连老山茶都换了十几壶才散场。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 村口,柳一昂拖着疲惫的身躯远远行来,同时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声。 待他走到近处,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竟是其身后的一大堆野兽尸体摩擦地面发出来的。 这堆尸山由数十头各式各样的野兽组成,被一根根编织得异常结实的藤条串连起来。 除了山里常见的野鸡野免和野鹿以外,甚至还包括如野狼、野猪等凶兽,颇令人震撼。 很难想象,一个不满13岁的少年,竟能在短短一天时间从深山老林里捕获如此多的猎物。 不但捕获到猎物,还亲手把数百斤的猎物拖回村里! 再看柳一昂全身上下,除了如往常回村时一般伤痕累累外,兜里也鼓鼓囊囊的,竟是揣着许多上了年份的草药。 “哟,是一昂回来啦!”“咦,我看看,这次收获不错嘛!”
见到柳一昂回村,与柳一昂熟识的乡亲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不知从何时起,大家已然习惯了柳一昂独自外出、独自返回。 尤其是最近半年,柳一昂几乎每一次都满载而归,带回大量肉食和药材,这样的成绩是许多成年猎人都无法做到的。 柳一昂带回村里的食物和药材,大多都分给了那些需要救济的困难家庭,这使得他在村里的口碑极好。 平日里,但凡遇到什么喜庆日子,不管是受了柳一昂恩惠的还是对柳一昂有好感的,一切好吃好喝好玩的大家都会往柳一昂家里送,也不管他家里是否堆得下、用得着。 而柳一昂凭借强大的自身实力和人脉,也俨然成了村里这一届的孩子王。 当然,也不是所有同龄人都对柳一昂服气,少数站在柳一昂对立面的伙伴们自发拧成一股绳,一副与柳一昂分庭抗礼的模样。 他们宁愿相信,这个只是打架有些天赋的家伙,一举一动都是伪装出来博取村花的好感而已。 父辈们对于这帮小崽子分立两派针锋相对的事并未放在心上,既不阻止,也不反对。 在他们看来,这个看似不团结的现象,反而能促使大家相互竞争,让村里的需要帮助的家庭得到更多的照料。 果不其然,生活在纯朴山村里的孩子们即便是分成两个派系,也没有干出什么打击报复之类的极端事情,顶多是比比谁给张老头家修的房顶不漏水、谁给李大娘家劈的柴多、谁铺的那段山路没被洪水冲垮等等。 与柳一昂分庭抗礼那一伙的头目叫陈铁柱,其麾下有周大壮、李二毛、王三胖等多名大将。 而与大家同辈的村花叫张春花,姿色同样出挑的还有陈小妹、刘妮妮、江燕等小姐妹。 韩老村长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就与村中各个颇有声望的老辈人士敲定了下山入学的名单。 很不巧的是,柳一昂和陈铁柱、张春花等人均在此列。 虽说不巧,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不管是李长青还是韩老村长都想尽可能多的往山下送人。 “昂哥,你终于回来了!”
“昂哥,出大事了!”
“昂哥……” 黄桷树下,几名十二三岁的少年见到柳一昂进村,顿时一窝蜂围拢上来。 这几人都是柳一昂的死党,每次柳一昂外出狩猎,他们都会轮流在此守候,然后根据柳一昂的指示将其带回来的猎物分发到村里各处。 偶尔柳一昂也会带大家到附近的山林里练练箭术,两两比划一下武功招式等。 不远处的大人们见到这一幕无不哑然失笑,显然柳一昂在村里小伙伴们心目中的领袖地位是无可撼动的。 “啊?啥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柳一昂见状一脸懵圈,心中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陈铁柱已经帮吴佬爷家的老母猪接生成功,说不得他今晚就要带人赶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给那窝猪崽子们重新搭个棚,从而挽回些颜面…… “我们……我们……我们被韩老头给打包卖啦!”
“不是……是那个外面来的,叫李长明的,把我们买啦!”
“胡说!他叫李长青,不叫李长明!”
“不是卖,是半卖半送……” 众伙伴你一句我一句,柳一昂越听越糊涂。 李长青是谁? 人贩子吗? 人贩子跟村长狼狈为奸,贩卖人口? “都打住!狗剩子,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柳一昂把身后捆绑在一起的野兽尸体松开,任其垂到地上,摆了摆手制止了大家的吵闹,示意让人群中最矮小的一个人说。 狗剩子姓苟名胜,因为个子矮小,这才被同村伙伴们起了个小名叫狗剩子。 别看他矮,其脑子可要比一般人都要好使。 尤其是眼前这种情况,他知道柳一昂多半都会挑一个代表出来发言,所以才高举着双手,等着被柳一昂选中。 “昂哥,是这样的,白天咱们村来了个城里人,说是要挑选一批人上山下海……不不不,下山上……上学,然后韩老头……” 苟胜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总算是让柳一昂听明白发生了什么大事。 原来,大伙之所以说韩老村长把大家打包卖了,是因为李长青表示待挑选出来的适龄人整装下山后,他将以个人名义捐款资助本村,从而弥补因人力流失造成的不良后果。 一方出人,一方出钱,可不就是变相的人口买卖嘛! 当然,生活在小山村里的乡亲们自给自足,不需要任何钱财,李长青则表示会在外面请工人为村里修葺道路和房屋,引进高科技产品,提高村民的生活品质。 不管怎么说,以村长为首的许多老辈人都心动了。 不等他们这些当事人商量表态,老村长就拍板决定了下山的人选。 对于未知的事物,尤其是这种如同交易般的性质,大家都相当抵触。 这一次,就连陈铁柱一伙也站在大多数人这边,不再唱反调,还派了李二毛这个代表过来,想听听柳一昂怎么说。 听完整件事情的始末,柳一昂沉默了。 抵触自然是抵触的,这里有这么多志同道合的伙伴,这么多和蔼可亲的邻居,还有这么多好吃的野果野菜,以及那极通人性、愿意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红狼。 他当然舍不得离开这里。 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呀,他们这些大人眼中的小屁孩儿,能有多大点儿话语权? 不同意,难道还能集体造反不成? 身为弱势群体,就要有时刻被安排的觉悟。 柳一昂没有发表看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将此行所获分配完毕,让几个跑腿的小伙伴落实到位,自己则独自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