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两名大夫进屋的是方正化。 他介绍道:“这位是成都城内最擅长治疗金创伤及其他外伤的名医齐元术齐大夫。 至于这一位,则是成都城最善治疗内科杂症的名医万成方万大夫。”
艾能奇看着两名大夫一声不吭。 李定国则拱手道,“有劳两位大夫了。”
齐元术、万成方虽然不知要医治的是谁,却也有所猜测,因此都没接话。 齐元术先上前查看了张献忠的伤势,随即就皱起眉头来,道:“身上大小烧伤多达二三十处,伤处又多有泥土、污血,肯定已沾上了很多细菌,即便现在清创、处理,怕是也会产生严重的感染、发炎之症。”
这一番话如果是大明别处的大夫听了绝对会感到奇怪,因为其中有不少新名词,令人难懂。 可万成方却习以为常。 因为前段时间,公主传下的一些有关外伤处理的医学理论已经在成都城内传播开。 万成方虽然主治内科杂症,却也对该理论有所了解。 至于李定国、艾能奇,则是完全听不懂了。 李定国还在皱眉思考什么。 艾能奇则皱着浓眉道:“大夫就不能说些额们能听懂的话?又或者是不想诊治,故意说些怪话蒙骗额们?”
说到最后,艾能奇对齐元术露出了凶相。 然而齐元术在伤兵营见识多了,根本不怕,当场怼道:“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请别的大夫来看。”
艾能奇还要再凶,却被李定国制止,问:“我义父为何昏迷不醒?”
齐元术道,“这就不是我所擅长的了,等万大夫看过后告诉你们吧。”
万成方当即来到床边坐下,给张献忠吧起脉来。 把完脉,万成方就皱起了眉头,随即翻看张献忠的眼皮、口舌看了看,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他起身,将李定国、艾能奇都一脸关切地看过来,便叹道:“以老夫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他怕是患上了失魂症。”
“失魂症?”
李定国、艾能奇都露出了疑惑神色。 万成方道:“他除了体外的烧伤,内里看不出有什么病患。但却昏迷不醒,多半是伤到了头脑。 一般而言,这种症状的人可能没多大会儿就醒来,或者好几年才醒,但同样可能永远都醒不来,就好像失了魂,所以才被称为失魂症。”
“能治吗?”
李定国急问。 万成方道:“这头脑里的病症老夫还真没听说有谁敢言能治的,只能说尽力而为。 至于什么时候能醒来,还得靠他自己。当然,前提是他别因体表的烧伤恶化死掉。”
听到这里,艾能奇再次忍不住凶道:“什么狗屁大夫?你就是故意不想治吧?还失魂症,老子是不是要找个巫医来招魂?”
万成方微微皱眉,却一脸认真地道:“请巫医招魂确实可以一试。”
“你他娘···额。”
艾能奇刚骂出口,就被李定国一手肘打到了肚子上,剩下的话也就没出口。 然后李定国就看向齐元术,问:“齐大夫,我义父的烧伤可能治好?”
齐元术道:“如果是一个月前,我会告诉你根本没得治,不如给他个痛快,准备后事。 如今吗,老夫老夫倒是能勉力一试,至于能不能治好就不好说了。”
听了这话,李定国眉头大皱。 这时他心里也怀疑这两个大夫得到官府的吩咐,故意说张献忠治不好。 这时一旁的方正化好像看穿李定国心思似的,带着冷笑道:“两位如果不信任我们,大可以自己去找大夫来看。 不过,以张献忠所犯罪孽,便是死一百次都不为过。 监国不杀他,既是因为你曾为他求情,也因为监国想尽快收降城外的贼军,避免多造杀孽。 如今该怎么做,想必不用咱家说,两位心里也是清楚的吧?”
听了这话,艾能奇还在迷糊呢,就见李定国向方正化抱拳道:“还请告知公主殿下,张定国愿降,听凭差遣。”
“二哥!”
艾能奇听了有点急。 可当被李定国瞪一眼,示意了下床上昏迷不醒的张献忠,他便豁然明白了。 李定国并非是想投降,而是为了保住义父性命,不得不降。 方正化听了一笑,看向艾能奇,问:“你呢?”
艾能奇很不愿意投降,可看了看床上的张献忠,他还是一咬牙,抱拳道:“张能奇愿降,任凭公主殿下差遣!”
“好。”
方正化点头,“你们既然愿降,那就先给张可望、张文秀各写一封联名书信,让他们也率部投降。 稍后咱家会派人送来笔墨纸砚,天亮后就来取书信,希望你们别让监国失望。”
说完方正化就离开了。 两名大夫却留了下来。 齐元术叫来徒弟,一起给张献忠清创。 他来之前已经询问过方正化,知道公主殿下并不想在对张献忠的诊治上动手脚,还允许他用酒精。 所以治疗张献忠的烧伤他是真的尽兴尽力。 另一边万成方也是如此,先开了安神的方子,让徒弟煎药。 然而李定国、艾能奇看两人忙碌着,却是担心起来——他们担心两人趁机暗害张献忠。 于是暗自商量几句后,李定国就上前道:“两位,可否等一段时间再给我义父治疗?”
齐元术、万成方一听就知道李定国、艾能奇到底不信任他们。 万成方没说什么,直接示意徒弟拿东西走人。 齐元术则冷笑道:“行啊,老夫还不想治这个反贼呢。另外,别怪老夫没告诉你们,这烧伤每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恶化的危险!”
说完挥袖离去。 看两个大夫都走了,之前一直凶的艾能奇反而虚了。 “二哥,我们该怎么办?”
李定国皱着剑眉道:“先写信劝降老大和老三,然后面见公主,争取能让我们自己到城里找大夫来看义父。”
“那要是成都城里的大夫都跟官府勾结,想要害死义父呢?”
艾能奇往提出一个很坏的可能。 李定国闻言道:“所以我们才要尽快帮公主招降老大、老三,还有其他将士。 你或许忘了,我们营中也是有大夫的,虽然没哪个是名医,但只要找来他们,总能避免我们被公主找的大夫蒙骗。”
“对呀!”
艾能奇听了一拍脑袋,“额怎么没想到?真是蠢!”
随即艾能奇就跑到门边,跟守卫催促道:“笔墨纸砚什么时候来?别耽误额们写劝降信!”
李定国先是微微摇头,随即又不禁看向床上的张献忠,眉宇间有一股化不开的忧虑。 其实他心里对刚才两位大夫的话是信、疑各半。 然而他很清楚,不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妙。 如果两位大夫撒谎了,说明公主想除掉义父。 如此,就算他们四个都投降,恐怕也很难保住义父性命。 如果两个大夫没撒谎,那就说明义父真的伤得很严重。而他们刚才的行为,则是在将义父往死亡的方向推。 很可能,他们会因此后悔终生。 但他还是赌了一把,想争取将这件事做得周到··· 承运殿。 朱媺娖和郝光明一起听了方正化、齐元术、万成方三人的禀告。 等三人下去后,朱媺娖就摇头叹道:“他们果然不相信我啊。”
郝光明含笑道:“他们其实是不相信官府,而在他们眼里,如今的你就代表着大明官府。 要知道,他们都是从小就当反贼的,如果这么容易就相信官府,反倒奇怪了。”
说到这里,郝光明一顿,就问:“你到底要不要尽力救张献忠?如果要的话,天亮我就得去准备治疗受伤的药了。 不然凭借你们那边的医疗手段,再给张献忠的病情拖一拖,他怕是很快凉凉。”
朱媺娖略一沉吟,便道:“我记得你说过,最厉害的政治家善行阳谋,堂堂正正。 何况,张献忠确实对我没了威胁。如此的话,我又何必耍弄阴谋、枉做小人呢?”
虽然朱媺娖看不到,可郝光明听了她的话还是不禁竖起大拇指,赞道:“娘子大气!有王者之风啊!”
朱媺娖被夸得俏脸微红,道:“不都是你教的。”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