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啪!”
!。顾卿九捂着自己的嘴不断后退,同时一耳光扇在了他脸上。扇得他头一偏,眼一黯,薄唇也溢出一抹殷红的血迹。“你发什么疯!?”
顾卿九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殷如诲抬指抹掉唇边的血迹,冷冰冰地朝他看来,那双阴冷的眼睛,苍白的脸色,宛若冰封,漆黑阴翳的乌云自空中聚拢,一瞬大雨瓢泼,隐隐伴随着惊雷的震鸣。远方有人一脸诧异,“怎么回事?”
“方才还是艳阳天,怎毫无预兆突然下起了大暴雨?”
“这天象怎这般骇人?难不成是我道府某位底蕴出世了?”
有人惊呼,亦有人惊恐。而四房运动,越来越多的厚重铅云自远方涌来。似乎不过一刹那,本是晴朗的天色,就暗了下来,也阴了下来。浓至发黑。竹林之中,殷如诲沙哑地问:“方才还一口一个您,怎又变成了“你”?”
“是了,夫人向来阴晴不定,时而爱我至深,时而又视我如尘,那般性子当真难懂至极。”
顾卿九身形一僵,“你胡说什么!”
她粗喘了两声。暴雨淋下,瓢泼大雨淋湿了二人的衣衫,这竹林里也起了雾,那灰蒙蒙的雨雾湿冷至极,那阴冷的感觉就如殷如诲这个人一样。雨好似下得更大了些,震耳欲聋的雷声从苍穹传来,那份天威仿佛能将天地残忍撕裂。可殷如诲的嗓音反而依然那么平静,也依然那么冷淡,唯独是沙哑了些。“你我二人在识海幻境,当你遗忘所有过往时,你敢说你从未动心?”
“在你察觉那幻境有所不对时,在你神魂有苏醒预兆前,你敢说,你从未对本帝动情?”
“若无心,若无情,为何会有那长达数月的相伴,为何会有深夜点灯,嘘寒问暖,为何不过片刻不见本帝,便心慌的要向下人打听,又为何,当你我二人独处时,你会扯我衣袖,不让我走,让我留下,求我多陪着你一些……”随着这些言语,他嗓音越发暗哑。狂剑仙的识海幻境,从顾卿九遗忘所有,到她逐渐察觉出几分不对,这期间横跨了数月之久。那时她以为,她是他的妻,他是她夫君,她爱腻着他,会为他伤心。她在他面前撒娇,她甚至曾隐晦求宠,羞嗒嗒地委婉对他说,老夫人担心她身子有问题,问她近日腹中可有动静,老人急着想抱孩子……自二人关系逐渐好转,他衣食住行皆是她亲力亲为一手操办,她不擅女红,却为他裁衣,她不擅厨艺,却屡屡为他洗手烹饪……那些并不是作假。直至她开始察觉到有些不对,哪怕尚未恢复所有记忆,不过是有个模模糊糊的感知,她却强行收回了她曾真情流露的那一切……再后来,她仿佛对他没了感觉,甚至开始对他说,便是他纳妾也无妨,何等宽容大度与贤惠。顾卿九心神微震:“你少胡说!那不过是一场幻境,不过是一场梦,所有一切从未真实,不过是一场虚妄!”
她长袖一甩,作势就要走人,可殷如诲一步上前,突然握紧了她臂弯,用力一扯将她拽回自己的怀中。“那这又是什么?”
“若我所言为需,你可否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抬指自她识海抽出一条情丝。可那青丝上却层层叠叠布满的封印,被封印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其中。顾卿九一噎,突然哑口无言。而殷如诲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若无情,为何要锁情?这九十九道锁情咒,就只是为了困住这一份情?”
“……”顾卿九瞳孔微颤。当初在狂剑仙的识海幻境,那个深夜里,当她女扮男装与顾祈洲一起乘坐马车时……或许是因当时顾祈洲提起的那些话题,触动了她的神魂,其实她曾短暂苏醒过一次。也是那个晚上,她察觉到了不对,为防止铸下大错,所以才锁住这一抹情丝,给自己下了九十九道锁情咒。她本就不是无情之人。在她成为一张白纸时,在对方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时,在这夫君虽看似清冷却也对她温柔,似是有情时,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女,会被打动,似也应当。但不该那样,不该有任何心动,不该有任何纠缠。“尊上,您为鬼帝,而我已经有了战霄。”
“不论如何,我和战霄之间,是跨越了生死的关系,这一抹情丝本就不应该诞生。”
“这只是一个错误,一个不该发生的错误。”
她垂眸,而后又徐徐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他。“我非常感谢你在幻境中所为,并未趁人之危,是真的非常感激。”
“但是,”她红唇一掀,却笑得冷漠。下一刻拔剑一斩。那条被殷如诲从她识海摄取而出的情丝,就这么被她决绝地斩断了。“我想,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过我的独木桥,才更加合适。”
说完,她长剑入鞘,向远方走去。而殷如诲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背影。雨雾浑浊,整片天地都已模糊,他过了许久才沙哑地说出一句话。“顾卿九。”
即将走出竹林的她身形微顿。而殷如诲仿佛沙哑地笑了声:“本帝既是战霄,战霄既是本帝,七命同源。”
“你斩了本帝的情丝,也等于斩了你对战霄的感情。”
顾卿九一怔,她倏地变了脸色。而殷如诲讽刺地笑了声,“直到这一刻,我才算是真正的信了。”
“原来,我与战霄,与季厌笙等人,竟当真皆是那谢演之的分神……”那一抹被斩落的情丝并不能长久保存,已寸寸地湮灭在了虚无之中。而顾卿九脸色骤变。她猛然回首,可那情丝已崩碎,她的瞳孔在收缩……天塌了,地陷了。在最后一抹情丝湮灭时,她身形一颤,旋即神色逐渐被茫然所取代。“我这是……怎么了?”
她抬指轻抚自己的眼角。一颗水滴顺着脸颊滑落,可她却分不清这究竟是雨,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