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道……不,这并非无情道。”
“竟险些叫他骗了过去。”
沈星灼正操纵殷族围殴沈殿青,有人杀向前方,或是挥舞刀剑,或是施展拳脚,铺天盖地的尸潮几乎淹没了沈殿青,而沈殿青只能在那尸潮之中苦苦支撑。每当他斩首一人,每当他击碎一具尸骸,顷刻之间那些尸骸便会再度拼凑完整,仿佛一群永远也杀不死的怪物,并且其数量也十分可怕,成千上万不知疲倦!这令他心生凝重。而沈星灼听了殷如诲那话,则是一愣:“……尊上?”
世人皆知那沈殿青乃是一名无情之人,生来无情,一出生便成为无情道的称道者,可他所修之道,竟并非无情道?殷如诲则说:“所谓无情,本该无悲无喜,可你观那人模样,他虽不知喜乐,可他却会悲狂,却会愤慨,这……可并非无情之道。”
殷如诲有种直觉,他仿佛对此道很是了解,他从前那漫长的生命中似乎曾遇见过,又或者是对某个修炼无情之道的人十分熟悉,所以应是钻研过此道。而无情道与另一道极为相似,便是上古时期也常有修士将之搞混。这沈殿青,并非无情。他所修炼的道法,也非无情之道。而是,修罗!嗜血残暴,曾为天下谋逆的修罗之道!……“杀!”
此刻沈殿青正在那尸山血海杀进杀出,本是纤尘不染的白衣已被殷族战魂的那些尸血所染红,他浴血越多,眼底红光便越盛,哪怕只是一名少年元婴,但此刻所展露的杀招竟叫许多人胆寒。哪怕是墟神宗李道乾等人也不禁后退出数里地,与那方战场拉开距离以策安全。“砰!”
他发冠崩碎,一副杀意成狂的模样。有人“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大口冷气,“这便是无情道?这便是无情道的称道者?”
心中畏惧,惴惴不安,这样的人物哪怕尚且年少,却也有了如此威能,等来日成长起来,也定非泛泛之辈。然而也有人说,“可我瞧着怎有些不对?”
“老夫怎不记得,那殿青少主竟是一双血眸?”
“他方才眼还是黑的,可你看,他似乎浴血越多,双目越红,这看起来实在邪性,比起无情之道倒是更多了几分邪恶之意……”“可不是!但他不是生来无情吗?这……”有人对视,皆是满头大雾。但很显然,比起操纵殷族战魂的沈星灼,沈殿青朽木难支,势单力孤,他已经露出了颓势。而一旦露出颓势,便是兵败如山倒。“杀!”
殷族战魂一声怒喝,声浪交织成一片。始终紧紧关注那方战场的顾卿九只觉轰地一声,那些殷族战魂一哄而上,下一刻,一条断臂猛然抛起,旋即便是一道血柱,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早已被殷族淹没的沈殿青微不可察地闷哼了一声,那被人生生撕扯二下的手臂,正是他所持剑的右手。“沈星灼!”
他此刻捂着断臂处,隔空与沈星灼对视,双目之中聚起的杀意越来越多。然而沈星灼脸色一冷,“我殷族英烈听令,斩!”
他嗓音沙哑仿若泣血,顷刻间无数双手朝沈殿青伸出,而沈殿青已身受重伤,艰难闪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此刻已知不敌,不愿恋战,已经起了败走的心思。然而突然一道刀锋横斩而来。“噗!”
长刀没入他血肉,削断了他两条腿,切面十分之平整,旋即那些殷族战魂又聚起一击之力。“轰!”
当尘烟扬起,血海倾轧而下,宛若骨骼爆碎的声音从他体内响起。“啊!!”
至此,他才终于难以隐忍地发出了一声惨叫,转眼间气息萎靡,甚至就连神魂都险些被打碎。沈殿青那残缺不全鲜血淋漓的身子呈现出一道抛物线,下一刻,“砰!”
他在地面砸出个深坑。而下意识将手放在佩剑上的顾卿九:“?”
她徐徐地抬起头,看看砸在她脚边的沈殿青,又看了看历经了一场大战,脸色苍白些,气色也虚弱些,可见消耗颇大的沈星灼。沈星灼正好朝她这边看了过来,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弯起了眼睛。他竟然还在笑。“杀一半,给你留一半。”
“顾姐姐,星灼说到做到。”
顾卿九:“?”
看戏看得开开心心,沈星灼要是不提这事儿她差点忘了,两人之前还约法三章来着。而沈星灼则是再次弯了弯唇,接着从高空之中降落而下。当他降临时四周众人退避三舍,而他则是冷漠地瞥眼沈殿青。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十年前,当他将沈殿青带进殷家祖地时,当年的沈殿青长相稚嫩,却整日板着脸像个小冰坨子,仿佛没什么情绪,对人爱答不理。沈星灼首次见他脸上露出情绪,是因他沐浴时下人收走他的欢喜衣裳,那些脏兮兮的旧衣裳里有一个小荷包。荷包面料不错,针脚精致又细密,可荷包上被人拿金线歪歪扭扭地绣出一只丑得不行的黄毛小鸭子。沈星灼起初甚至没认出那竟然是一只小黄鸭。还是后来年幼时的沈殿青大惊失色,像丢了什么心爱的宝贝,那张终日冷淡的小脸儿总算露出几分人性化的烟火气儿,他甚至急的满头大汗,小脸儿更是冷飕飕的,险些对当时负责在他身边伺候的下人亮出小拳头。后来殷家灭族时,那下人也极惨。正是当初在紫煞城曾为顾卿九一行人引路嘚人头老妪。尸体寸寸爆碎,化为肉糜,摘下了整颗人头,手脚也被打断,甚至还叫人丢入了茅房之中。幼年时的沈殿青才说:“九儿。”
板着小脸儿,一副认真至极的模样,小手紧紧抓着那个丑兮兮的小荷包,一字一顿地说:“九儿送的,要珍惜。”
而如果沈星灼没记错的话,沈殿青那个指腹为婚的小未婚妻正是叫做顾卿九。顾卿九只比沈殿青小了一岁而已。当时应该也已经四五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