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沧的头压下来,他伸手勾住她的腰肢,不让她挣脱。璇玑的手放在他胸前,柔柔的搭着,她没想过挣脱。他尝到了日思夜想的甘醇。白沧心想,就算她是妖精所化,勾他缠他都只为取他的性命,他也认了。两人呼吸交错,分不清彼此,身体也紧密的贴在一起。哔啵一声,最后一丝光亮消失,车厢中陷入黑暗。璇玑看不见白沧的样子,能感受到的,是他火热的胸膛,以及胸膛下的心跳。一下,一下,让她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的跳。她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除了两人的心跳。白沧感受着怀中人玲珑的曲线,脑中的理智全然崩溃,黑暗更是让他完全失控。他在她的唇上狠狠辗转,像一条饿狼要吃掉自己捕来的羔羊。璇玑被动的接受,在他的怀中软成了一汪春水。过了许久,白沧移开嘴唇。他嘶哑着嗓子问她,“还要继续吗?”
这一声,是他仅存的自制力了。璇玑轻轻喘了几口气,又娇又惹人怜爱,“继续,本小姐还没有什么怕的。”
白沧哼笑一声。璇玑也想起了那条蛇的事,她蛮横不讲理,“那不算,我是刚醒,被它吓到了。”
说到蛇,白沧的理智回拢了一些,但他舍不得就此离开。他抬起手,摸索着捧起她的脸,“别再赶我走了,至少在你回家前。”
璇玑想说程府已经不是她的家了,从她被赶到老宅里,那就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张了张嘴,说道:“行、行吧。”
白沧低头蜻蜓点水亲了她一下,然后松开她,“等雨停了,我们就启程,再走半日,就到华容道了,可以换一匹马。”
璇玑靠在他胸前,点了点头,“好。”
雨在半夜的时候停了,白沧点燃灯盏,垂眸看向璇玑的脸。她又睡着了,靠在他怀中的脸睡颜娇憨,他则是出了一身的汗。白沧把璇玑安置好,然后跳下马车,在河边匆匆洗漱了一下,才回到马车上。他没有叫醒她,兀自赶着马车上了路。华容道有许多卖马的,但卖好马的只有那么两家,白沧来过这里,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地方。璇玑被叫卖声吵醒,她坐起身,撩开车帘一看,“我们到华容道了?”
白沧说是,“这一路上,你都没有好好吃东西,我们要不要吃了再走?也能给你煎药,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他怕她急着赶路,故而有此解释。华容道离京城只有一日的路程,换匹快马,兴许大半日就能跑到,许是离京城太近,明明是个不大的村落,却比许多大的城镇还要热闹。璇玑点点头,“好,我要吃好的,穿好的。”
再次回到程家,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她是程家大小姐程璇玑,自有一番骄傲。白沧笑了笑,先找马行换了马,然后把马车赶到一家酒肆外面。璇玑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菜,然后问白沧,“你吃什么?”
白沧道:“我不挑食。”
璇玑又点了几样,然后兴冲冲的等着饭菜上来,她这几日吃住都在马车上,虽然白沧已经尽心照顾她了,但她真的很想吃上热腾腾的饭菜。白沧则是借了酒肆的后厨给她煎药。饭菜一样样端上来,璇玑捞起筷子,一样样的尝过去,吃了个半饱后,才点评,“白沧,我觉得没你做的好吃。”
白沧笑了笑,没说什么,却把她爱吃的菜和不爱吃的菜换了个地方,她爱吃的菜换到了她面前,不爱吃的菜,则换到了自己面前。璇玑吃饱喝足,端着药慢慢的喝着。白沧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喊来掌柜结账。璇玑看着他付钱,开口说道:“你的钱还够吗?要不我......”白沧打断她,“够,你别操心这个。”
掌柜看了他们一眼,收了钱后转身离开。璇玑道:“你知道的,我有钱的,有很多金瓜子,你们护院的工钱就那么点,我......你明白我的意思。”
白沧点了一下头,说明白,“我们在一起,就不用你花钱。”
白沧的固执,璇玑虽然不能完结理解,但也清楚自己应该尊重他的自尊心。“好吧,我吃好了,那我们上路吧,今天入夜应该能进城吧?”
“能。”
白沧和璇玑并肩出了酒肆,然后齐齐上了马车,换了马之后,马车跑得快了许多,很快就出了华容道,往京城的方向而去。璇玑坐在马车里,这一次,她一反往常的没有闹腾,而是安静的注视着往后倒去的景色。她想起了很多事,都是在程府里的。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母亲是那样温柔,每天都会抱她亲她,教她读书写字,还会给她讲故事,到了晚上,便会站在廊下,等候着晚归的父亲。后来母亲没了,父亲迎新人进门,刚开始的时候,父亲看她的目光是愧疚的,可时间久了,他看向她的目光就变成了坦然。十岁的时候,那个和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开始试探着和她抢东西,衣服、钗环首饰、甚至是厨房的小点心。她大吵大闹,起初父亲还会站在她这边,呵斥妹妹,后来父亲呵斥的对象就变成了她,久而久之,她再被抢走东西时,便不再吵闹了,而变成了安静接受。后来,她搬到了程府角落的小院里,和两个贴身丫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往后再没有和父亲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算是年夜饭,也是如此。再后来,她长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她颜色好,虽才名不显,但父亲是富户,生母又是刑部尚书的女儿,求亲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可她一个都瞧不上,气得父亲没少骂她,直到她那便宜妹妹都定了人家,她的亲事还没定下来,甚至连个绯闻对象也没有。公子小姐的相亲聚会,她从来不去,自然也就没有关于她的传闻了。京城中关于她的,传得最厉害的,估计就只有她和护院私通的事了。其实那桩事,她后来也仔细想过,应当是针对她做的一个局。而这个局,应当就是她父亲那个外室做的。至于动机,应当是她耽误了便宜妹妹出嫁,长姐若是不出嫁,哪有妹妹先嫁人的道理?再加上她的母亲嫁妆不少,他们贪图她母亲的嫁妆,不愿见到她把那些嫁妆带到婆家去。而那个所谓和她‘私定终身’的护院,她连他长什么样也没记住,只知道父亲请的二十个护院中,那人应当是其中一个。要说真正有交集的地方,是有一日父亲从外地带了很多宝贝回来,府上的下人不够用,于是调了护院去帮忙搬运。炎炎烈日下,那群男子满身臭汗,她从外面回来,还没进门就掩住了鼻子,被熏得头晕目眩了一会儿之后,她吩咐下人去煮绿豆百合汤,再加上冰块,给这些人解暑。搬完了之后,有几个人过来谢恩,其中就有那个护院。所以后来护院指认她的时候,她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忘恩负义,小人行径,不外如是。可比起那个护院和外室,她更恨的,是自己的父亲。他不仅背叛了母亲,而且从未尽到过一分做父亲的责任,他轻信那个女人的话,不由她辩解,就把她赶到了老宅,打算让她自生自灭。她怎能不恨他?可真要问她有多恨,她却也答不上来。璇玑慢慢的想着,眼圈也慢慢的红了。白沧虽然不能完全猜透她心中所想,但能猜到她想的大概是程府里的那些事。他没有说话,用自己的方式陪伴着她。入夜的时候,马车进了城,一路往程府的地址而去,可真到了地方,两人只看见大门上的封条,外面挂着的两个灯笼也没有光亮。璇玑迟钝的说:“我忘了,程家已经被抄了。”
白沧问她:“可要找人打听?”
璇玑摇头,“不用,我知道在哪。”
程家的家产全部充了公,但她属于她母亲的那份却是无人敢动的,外公如今官至刑部尚书,是人都要给外公三分薄面。而在母亲的嫁妆里,有一处庄子位于京郊,最为隐蔽。若是程家被抄家之后,父亲他们没有去处,那定然回去那处庄子上躲藏。白沧担心她身子撑不住,一日马不停蹄,她已经面露疲态。“要不要先找地方休息?”
璇玑说不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马车调转方向,往京城郊外而去。又跑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璇玑说的地方。万籁俱寂,庄子的大门也是关着的,但里里外外都挂着白幡,远远望去,像一只吃人的白色怪兽,那还亮着的几盏烛火,则是怪兽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白沧询问似的看向她。璇玑对他点点头。白沧上前敲响了门。过了几息,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
门被拉开,露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影,他佝偻着腰,眯起眼打量白沧,“请问你找谁?”
璇玑撩开车帘,叫老人的名字,“德叔。”
老人略抬起身子,朝璇玑的方向看过来,试图认出她的样貌。车帘遮挡了她半个身子,但脸是完全露出来了的,德叔看着她的样貌,眼神惊疑,“你是......”璇玑从马车上下来,走近了些,又叫了声德叔,“您认不出我了?”
她走进光亮之中,德叔看清了她的全貌,“是、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璇玑心里发酸,哽咽着‘嗯’了一声。“小姐快进来!”
德叔把人往里面引,白沧牵着马跟上。德叔絮絮叨叨的说着,“小姐在程家老宅那边过得如何?程家被抄是不是也波及到了老宅?怎么就您一人回来,那些跟着伺候的奴仆呢?老爷不还派了两个嬷嬷吗?这一路上奔波,小姐受苦了。”
德叔见璇玑不愿多言,自然也猜到了几分,“天杀的程家!小姐这次回来,是为了老爷的事吧?”
璇玑道:“嗯,我在老宅接到了奶娘的信,信上说父亲......”德叔说是的,“小姐别难过,老爷已经没了,字是你奶娘写的,但信是管家送出去的,我们还以为小姐要过些时日才能收到。”
璇玑脚步一顿,走到后面的白沧立刻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我不难过。”
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仿佛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她。德叔的语气带了几分气愤,“自从小姐被送去了老宅,程府就被夫人看管起来,任何人都不得提及你的名字,尤其是你的奶娘,要不是她年纪大了,夫人肯定要把她赶出府去,老爷死了之后,夫人怕她给你通风报信,命人严加看管,最后她是求了管家,才把信送了出去。”
“她不想让我回来,她怕我回来后,拿走属于我的那一份。”
这是个事实,璇玑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德叔佝偻的腰直了些,“小姐放心,属于你的东西,旁人一分都拿不走,他们要是想动强的,也得问过尚书大人答应不答应。”
“嗯,我知道。”
她虽不想过问,但到底还是问了,“父亲的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没了的?”
说起这个,德叔就是一阵唏嘘,“程家的山货吃死人之后,原本应该赔些钱了事,但不知为何却惊动了圣上,上头降了旨意,将老爷打入了大牢,大牢里哪里是人待的地方?老爷被放了出来之后,就病得起不来了。”
“程家被抄之后,程府的人没地方去,老爷就带他们来到了庄子上,老爷病了两日之后就去了,临走前吩咐要让夫人把你接回来,但夫人以老爷病重说胡话,众人听茬了为由,不许下人去接你,所以你奶娘才想到传信给你。”
璇玑许久都没有说话,等走到了正屋前面,她才对德叔说道:“德叔,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父亲。”
“那我去叫人给小姐收拾房间,现在大家伙都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要是知道,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
德叔说着,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白沧,“小姐,这位是?”
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德叔这才想起这么个人来,看这打扮不像什么公子哥,倒像个下人。璇玑道:“给他也安排一间房,就在我边上。”
德叔吃了一惊,“这......”璇玑一直没有嫁人,到了老宅也没传出过婚讯,可她现在却说要把这人安排在她边上的房间。璇玑平静道:“去办吧。”
德叔说是,然后招呼白沧,“跟我来吧!”
宁静的夜色中,白沧看向璇玑的眼睛。他在无声征询着她的意见。璇玑对着他点点头,“去吧,我等会儿来找你。”
白沧这才跟着德叔下去了。正屋里没人,只停放着一口黑漆棺材,棺材前立着她爹的牌位,铜盆里的纸钱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炭灰底下的一点红色的火芯。璇玑走到蒲团前跪下,捞过一旁的纸钱扔进铜盆里。“从前我总是恨你,恨你对不起阿娘,也对不起我,但如今我却发现,自己没那么恨你了。”
火芯变为火苗,舔舐着纸钱升起,照亮了璇玑的半张侧脸。她眼眶红红,眼里却没有泪水。过堂的风吹了进来,在铜盆上打着旋儿,让火苗也跟着打旋,璇玑看着那火光出神,直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来。璇玑回来了的消息在下人口中传开,自然也传到了那外室和她的子女耳中。几双脚步迈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璇玑,你回来啦?回来怎么也不派人说一声,我好去迎你。”
璇玑回过头,冷淡的看着外室和她那两个便宜弟弟妹妹的脸。外室姓柳,没嫁进程家前只是个浣衣女,她的真名璇玑已经忘了,毕竟后来别人都叫她程夫人,虽人到中年,但这些年养颜补品吃了不少,所以整个人看起来不显老态,还留有几分姿色。她生的两个子女样貌都随她,大的女儿叫程盼怜,是柳氏还没过门就取的名字,小的儿子叫程才,是他出生后,程家老爷取的。柳氏端得是一派慈和,至于程盼怜和程才,倒是没个好脸色了。柳氏走过来,也在她身边跪下,拿帕子假意抹着眼泪,“听下人说你回来了,我倒是吓了一跳,这更深夜露的,身边怎么也没跟个人?要是让你父亲知道,又该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了你了......”璇玑冷眼看着她,“别演了,我看着眼睛疼。”
柳氏一噎,抹眼泪的动作顿住。身后一同跪着的程盼怜当即要帮母亲出气了,“程璇玑,有你这么说母亲的吗?你从前性子霸道也就算了,怎么着?在老宅呆了两年,连天理伦常都不顾了?”
“姐,你不用生气,她连女儿家的脸面都不要,还要什么天理伦常?父亲尸骨未寒,她就敢顶撞母亲,我看在老宅关了两年,时间还是关短了。”
程才虽然比她们小上几岁,但板着脸学老成的模样,却一样令璇玑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