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云若画的画的时候,江洵就知道,这个姑娘应该是很喜欢水彩画的。在失明之前,她本子上面的每一张画,都是用彩色笔画的。颜色也是极其的绚烂。是看上去,就能感受到画画人,倾注的是热情的那种感觉。如果因为失去了视觉,就丢失了画水彩画的权力。江洵总觉得,这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想了很多种办法,最后还是选择,派人找到了专门制作颜料的师傅。在不同的颜色里面掺进来,不同味道的香精或是精油,方便小姑娘分辨出来。“这是师傅做出来的九管颜料,颜色是红橙黄绿青蓝紫再加上白和黑,每一种颜料都对应着不同的味道。”
江洵将这里面的东西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拿起另外一管蓝色颜料,想要小姑娘再分辨一下。刚一扭头,就看到她将坠未坠的泪珠悬在眼角。“江洵哥哥,谢谢你。”
她以为,自己以后再也不能画出来带着颜色的画了,这才一心扑在了素描上面。希翼着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逐渐放下对颜色的渴望。即便有的时候,她画着画着,手就伸到了桌兜里面,细细摩挲着那一盒廉价到极点的水彩笔。云若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真的可以完全地忘记彩色。可在知道这一切后,云若心里面压抑着的所有的渴望,都像是火山爆发一般地,喷射而出。没有任何被阻挡的可能。“这不是一件应该开心的事情吗,怎么着还哭起来了?你这样的话,可是差点儿让我误会了的。”
江洵将小姑娘手里面的东西接过来,放回桌子上面。扯了一片纸巾后,走到云若的旁边,想要给她把眼泪擦掉。手指触碰到脸颊的刹那,坐在椅子上面的小姑娘一下子窜了下来,然后投入到了江洵的怀里面。小脸埋进了他的胸口,流出来的眼泪也随之渗透了他的衣襟,带来了丝丝凉意。小姑娘的两只手还死死地环住了他的腰,因为手臂不够长,堪堪能够刚好闭合。江洵手里面拿着的纸巾,悠悠的掉在了地板上。被从窗户那边吹过来的风,不知道带到了什么地方。他嘴边闪过一丝笑意,心里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胀胀的。江洵伸出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表达着自己对她所有想法的支持。阳光透过外面的树枝缝隙射了进来,书房里面的空调还在运转着,隐隐有着嗡嗡的机器运转的声音。一股淡淡地清香在房间里面蔓延着。也不知道,是刚才打开的颜料的味道,还是外面花香的味道。渗入其中。很久很久之后,云若都会回想起来这个下午。一个男孩在她的身上倾注的耐心和尊重,让她重新拾起来了信心,在自己最想要走的那条路上。一直一直地走下去。带着小姑娘把所有的颜料都认了一个遍后,江洵手里面把握着一管颜料,一个问题冒了出来。“若若,如果你想要的颜色,这里面都不是的话,你该怎么把它调出来?”
对于一个看得见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对于现在分辨颜色,只能靠嗅觉的云若,这显然算是一个难题。“我想过这个问题的,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只能靠着味道的浓淡来分辨用料比,然后靠着想象和我以前的一些记忆,来推测可能出现的颜色。”
说起来很简单,想要实际操作起来,确实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先不要说,每一管颜料各自的味道,都是有浓有淡的。而且气味,是很容易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变淡。这也就意味着,原先的气味信息很可能什么时候就不准确了。云若必须在每次使用颜料之前,都把它们重新分辨一下,才能确定气味的浓淡。再加上云若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是少得可怜,不确定自己调出来的颜色,是不是自己想要的。这是一个比前面更加让她觉得困难的因素。“以后可能就要江洵哥哥帮我忙了,希望你不要嫌我麻烦啊~”拉着江洵的手晃了晃,小姑娘的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红晕。江洵伸手轻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终于完全浮现了出来。不算很明显,但是让认识江洵的人看到了,也是一件能够惊掉人眼球的事情。可惜的是,现在书房里面只有云若和江洵。再无旁人在场。“怎么会嫌你麻烦,对江洵哥哥来说,其实给你解决生活里面的小麻烦,也是很开心的事情。”
江洵原先的生活,算不上是有多么的精彩。和他们一行五个人不一样,江家有些特殊的情况,注定江洵承担的东西,要比别人多上很多。完成课业后,还有爷爷交到他手里面的合同案例,这些都比那些作业,要复杂的多得多。在云若出现之前,他的生活就是这样,短暂的朋友相处时间,剩下的都困在了书房里面。谈不上有多么的压抑,却也称不上是快乐。直到她来了,变成了他另一种责任,却不觉得压抑,只觉得是一种迟来已久的欣喜。江洵想要看看,自己的这些努力,在这个姑娘身上。最后能够开出来什么样的花,结出来什么样的果。因为她在很努力的生活着,为着自己的梦想努力着。那么,江洵也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皆有回响。开开心心地从书房里面回来,小姑娘现在感觉自己动力十足。要不是暂时还没有把控住颜色的能力,她都想要立马拿笔过来开始画水彩。不过,暂时画不了水彩没关系,她还有周老师布置的作业。先拿素描来慰藉一下自己,也是可以的。带着自己的画板还有削好的铅笔到了小花园,把它们先放在了石桌上面,云若带着雪球就开始寻找画画的素材。在小花园里面逛了好一会儿,她最后选择了花圃里面的茉莉花,作为自己这一次的素材对象。“好香啊。”
小手从花苞上面收回来,云若闻了一下自己的小手,上面都是茉莉花特有的清香。她很喜欢这个味道,它总让她觉得,这是家里面的感觉。和冯奶奶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们家里面是没有什么饮料的。偶尔云若有些羡慕别人家的孩子的时候,冯奶奶就会从自己的工资里面扣出来一些,去超市里面给她买一箱牛奶。偶然间,冯奶奶有一次给家里面打电话。小姑娘就听到了电话对面,有女人抱怨冯奶奶工资变少,质问她偷偷拿钱做了什么。后来,看到别人喝那些东西,云若就装作没有看到,冯奶奶问到的时候,也装作不在意。茉莉花茶是最便宜的一种茶,超市里面几块钱就能够买上一大包,一包又能够喝上好长好长的时间。逢年过节她有了零用钱,就会让冯奶奶去买上一大包,平时的时候就泡着它来喝。一年四季都是它的味道,虽有些单调乏味,却也算是装点了她贫瘠的生活。“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完整的茉莉花。”
小姑娘喃喃自语着,然后就把画板和纸笔拿了过来。手起笔落之间,一株茉莉就在画纸上面显现了出来,花瓣片片分明,叶脉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