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前面的事已经搞好了,绿丫忙拉起榛子的手,和众人站在一起等着屈三娘子带人进来。张婶子把手里的大勺往锅里一扔:“什么阿物,也值得去见一见,不过就是生个孩子,这世上的女人谁不会生?”
说完张婶子就懒懒地坐到那。老王听了这么几句,也不敢回张婶子,只是走到门口等着屈三娘子过来。外面已经传来屈三娘子的笑声:“妹妹你可要当心,你肚子里的,可是爷的心肝宝贝疙瘩,千万别摔了。”
这妆似关心的话听的人却不寒而栗。张婶子的眼横向老王:“我还以为,你伺候的人转了性呢,谁知这么一听,还是那阴狠毒辣的性子。以后啊,有好戏瞧了。”
除了年纪实在太小的那几个,厨房里的人都听懂了,齐齐往外望去。屈三娘子已带着小寡妇走进来,瞧见厨房里的人都在那等着,故意笑了笑:“说起来呢,有规矩的人家,纳这么一个人进门,也不需要人磕头的,可你们也都知道,我们这家里,从来都是没规矩的,我又是个和气人,你们就都过来见见,这头也就不用磕了。”
小寡妇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今儿这场,算是输的干干净净,偏偏为了肚里孩子,还不能去别的地方,只得答应屈三爷,先住进来,以后的事等生了儿子再说。一想到此,小寡妇就摸住自己肚子,等生了儿子,再把银钱拢到手上,那时,你才晓得我的厉害。屈三娘子满脸不屑地瞧着小寡妇,还想翻盘,呸,连这头一阵都撑不过去。有了肚子正好,自己就当借她肚子生个孩子,等儿子落地,有的是机会收拾。屈三娘子心里算定了,这才瞧向小寡妇:“说起来,还没问过你姓什么呢,以后也好称呼。”
别人家娶妻纳妾,都是从男人称呼的,小寡妇听的又是一口血要吐出来,老王已经道:“相公娘,听说她姓吴。”
“姓吴啊,这好,以后你们见了就称一声吴娘子吧。”
不等小寡妇开口说话,屈三娘子已经把称呼定下,又对张婶子道:“张嫂子,这是新人,你也来见见。吴妹妹我可和你说,要真论起和爷的情分来,我们真是谁都赶不上张嫂子呢。”
屈三娘子满脸假笑,口却不停在那和吴娘子介绍。吴娘子瞧一眼张婶子,见她年纪大约四十来岁,想起屈三爷说过的话,忙捧了肚子要过去:“张姐姐吗?爷和我说过您,说您为人可好了,还说亏了您,这家里的灶上们才一个比一个教的好。”
这阵势张婶子又不是傻子,怎会不明白,鼻子里面哼出一声:“都罢了,你们俩要争风吃醋生儿育女,别来我面前碍眼。”
说着张婶子一声喝:“都见过了吧,也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哪里又多出来什么些,都给我打起精神,做起活来。”
吴娘子没想到自己的示好竟被张婶子撅回来,不由愣在那里。屈三娘子瞧的冷笑不止,这么一个傻瓜,也想和自己争,只要她生下儿子,就没她的事了。屈三娘子已经叫吴娘子:“好了,都见过了,就走罢,免得在这惹人眼。”
说完屈三娘子腰一扭就出了厨房,吴娘子刚要跟上,冷不防屈三娘子停下脚步,瞧着兰花道:“瞧见你我倒想起来了,怎么不见你家那哥儿?”
这两年张谆在老老实实做粗活,屈三娘子脚步都不往这边来,兰花以为屈三娘子已经忘了,还在盘算着等过了年,就带着张谆离开这里,屈三娘子这一问,兰花的心都要提起来,急忙道:“他在后面做活呢,现在变粗人了,和原来不大一样了。”
粗人,粗人好啊。屈三娘子的笑容没变:“等有空,让他挑担水到我屋里去,这夏天,闷的慌,偏这冰还到处买不到。”
兰花的心又提到心口,可要和张谆好好说,别让张谆着了屈三娘子的道,不然这辈子都毁了。绿丫听不懂屈三娘子要张谆挑水去她屋里做什么,只是在那专心教榛子怎么瞧火候,还有这夜里瞧火,可是要隔一个时辰就要起来的,这几晚榛子就要在厨房灶边睡了。张婶子见绿丫这样,笑着拍拍绿丫的背:“你倒心大,你的小情哥哥被那块臭肉盯上了,你还在这没事人似的。”
绿丫见榛子点头示意知道,这才奇怪地看向张婶子:“什么我的小情哥哥被盯上了,不是说去挑水?”
“婶子,她还小,才十四的孩子,我瞧那谆小哥也是个傻乎乎的,只怕这两个还没上手。哪知道这些。”
有个年纪大些的灶上在一边笑着说。张婶子点头,上下打量一番绿丫:“都是童男童女,想不到这些事也平常。只怕那谆小哥被那块臭肉教过了,晓得滋味,到时又来寻这小丫头也说不定。”
绿丫现在听懂了,一张脸登时红了又白,原来是这样,可相公娘也着实太过分了。绿丫顿时想去寻张谆,告诉他要小心些。正在揉面的秀儿擦一下额头的汗,不阴不阳地说:“你们自个脏,就别往绿丫和阿谆身上泼污水。这家里,也只有他们两个还干净了。”
说完秀儿抬眼瞧一下榛子,加上一句:“嗯,还有榛子。”
“放屁,在这家里久了,谁能保得了干净。秀儿,你别仗着你是爷的闺女,就可以这样说我们。要我说,绿丫现在是还小,等再大一年,那时爷会放过才怪。”
被秀儿这么一说,有人顿时不服,在那嚷嚷出来。秀儿拿起手里正在揉的面,扔到说话人的脸上:“你少说几句没人会把你当哑巴,有我在,我不会让绿丫受欺负的。”
那块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正地糊在那个人脸上,又是已经揉好的,那人费了点功夫才把面从脸上拿下来,拿起菜刀就要往秀儿这边冲:“你真当你自己是这家里的小姐了?还拿面砸我,你也配。”
秀儿可不甘示弱,张婶子咳嗽一声:“好了,都少说两句,你们明知道秀儿和绿丫这么好,谁乐意瞧见自己的爹收用自己的好伙伴?她生气是应当的。”
张婶子在这厨房里素来有权威,拿刀那人也只有把刀放下,嘴里嘀咕几句,就自己寻水洗脸。绿丫上前拉住秀儿的袖子,对她摇摇头。秀儿明白绿丫的意思,可是自己活一日,就要护住绿丫一日,不让她再多受委屈。厨房里收了工,张谆那边的粗活也做完了,他历来要等绿丫和秀儿过来和他学写字,听读书,今日也不例外,可等了好半日,太阳都落山许久,才见绿丫和秀儿一起走过来。张谆皱下眉上前问:“你们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晚?我听说前头出了事,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来晚的?”
绿丫没有说话,秀儿眼里的泪已经落下:“你天天教我们学写字有什么用?我们还是被困在这里出不去,还要听那些污言秽语。我真恨,真想拿把刀把他们全杀了,让他们再这样自以为是,被人欺负了,回头就来欺负我们,觉得这样才好。”
绿丫忙拉住秀儿:“秀儿,那些人的话,听了做什么呢?你没听谆哥哥说过吗?他们不过是些愚夫愚妇,这样胡乱地过一辈子,生下儿女,还是胡乱地过一辈子。我们,不能像他们一样,我们要努力地,过好日子,而不是被人欺负后,欺负比自己更苦的人作乐。”
秀儿索性坐在地上,用袖子蒙住脸大哭起来。难怪会来晚了,张谆看着在那安慰秀儿的绿丫,蹲到她们身边:“我也不知道,教你们写字有没有用,但有些道理,总归是有些用的。比如绿丫常说的,不能因为自己过的苦,就欺负比自己更苦的人,自己弱,就欺负比自己更弱的人。心存善意,不去害人,总是好的。”
“什么总是好的?”
秀儿抬头反驳张谆的话:“我娘也心存善意,我娘也不去害人,可最后怎么说?她病的快要死掉,老鸨还要她去接客,你知不知道,我娘是活生生流血流死的。”
这是绿丫他们从没听过的,秀儿仿佛又看见自己的娘在自己面前死去,血腥味充满了整个房间,血不停地从床上流下来,一个人的身体,怎么能流出那么多的血?活生生流血而死,这全是因为老鸨贪图客人给的五钱银子,逼她去接客。绿丫抱紧秀儿的肩,秀儿靠在绿丫肩上,声音变的破碎:“娘要我别恨,可我,怎么能够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