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前厅,甘钟政已经在此处等着了。他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见到苏落照来了,也没有起身,只是将手里的茶杯给放了下来。苏落照倒是很客气地说道:“草民见过相爷。”
“啊,来了呀。”
甘钟政伸手示意旁边的位置,“苏公子请坐。”
“多谢相爷。”
苏落照也不客气了,就直接坐了下来。甘钟政清了清嗓子,说道:“昨日老夫见公子气度不凡,听闻老夫身份,也能镇定自若,看样子,非一般文人可比。老夫今日便来考考公子。”
苏落照只是说了一句:“相爷请。”
甘钟政向前走了几步,望着外头,说道:“今日庭院飞絮漫漫,不如就以此为题,请公子先思索一番。苏落照立刻说道:“不用思索了。风飘柳花满院栽,谢女堪怜咏絮才。他年若有凌云志,欲上青天何处来。”
甘钟政哈哈一笑,说道:“苏公子这哪里说的是柳絮,分明是你自己嘛。”
苏落照微微一笑,说道:“草民献丑了。”
甘钟政记着问道:“老夫不知,苏公子有何凌云志,又准备如何上青天啊?”
苏落照拱手道:“读书之人,无非是入朝为官,报效家国,光耀门楣。”
甘钟政点点头,说道:“你此话倒是不假,若你只是说报效家国,那老夫是不太相信的。这种人,如今已经是非常少了,老夫已经多年没有遇上了。不瞒苏公子,之前也有不少人前来投递名帖,希望老夫能给个一官半职。其中不乏才学好的,可是,最后都被老夫给谢绝了。你可知,是为何?”
苏落照淡淡地回答道:“因为他们没有弱点,一个人没有弱点,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抓不到弱点,就很难说的准了。”
甘钟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说道:“公子这番话倒是新奇。”
苏落照接着说道:“相爷适才也说了,他们都只言报效家国,正气凛然,不管是否为真,都太过张狂了一些。而草民就不一样,报效家国只是一方面,草民自然是希望能够飞黄腾达,光耀门楣。有所求,相爷心里起码有个底,知道草民是有弱点的。人要有弱点,不然就太难控制,一旦出现什么问题,没有弱点就完全不受约束了,这就是最大的弊病。”
甘钟政眯着眼,静静地看着苏落照,半晌才说:“好,苏公子此言,着实让老夫感到惊讶,不过,老夫也不否认苏公子之言。看来,苏公子不仅有才学,还比他们那些人都聪明一些。”
苏落照拱手道:“不敢,相爷过奖了。”
甘钟政复又坐下来,叹口气,说道:“哎,可惜了,如今胡虏寇边,朝廷上下忙作一团,老夫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寻找如苏公子一般的人才啊。”
苏落照淡淡一笑,说道:“相爷何须苦恼?临锡关自有人守着,岂会放一个胡虏进来?”
甘钟政又问道:“那你说,如今是战,还是不战?”
苏落照并没有说话,因为不论说什么,都会引起怀疑。甘钟政的势力浸润朝中多年,是个老狐狸了,其实,他心里早就有答案,根本不会因为苏落照说什么而有所动摇。这种不归自己关的事情,还是不要随便开口回答比较好。甘钟政半天没有等到下文,忍不住问道:“怎么?方才还挺能说的,此番怎么不开口了?”
苏落照微微一笑,说道:“草民并非不开口,而是不能开口。”
“哦?”
甘钟政捋着胡须,“苏公子此言何意?”
苏落照只是回答说:“不该草民管的事情,草民一句废话都不会多说的。”
甘钟政却反问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苏公子怎么能说不管自己的事儿呢?苏公子须知,既是求仕,当然就要牵涉其中,置身事外可不行啊。”
苏落照面无表情地说道:“苏某到这帝京来,并非求仕。”
甘钟政大惊,反问道:“你……你不求仕,为何要……”苏落照淡淡地说道:“相爷怕是误会了,苏某可从未说过要求仕之语。”
甘钟政想了想,也的确是这样。昨日见到他时,看他一副书生模样,又是特意到这帝京来的,自然而然地便认为他是来求仕的。看来,的确是自己误会了。可是,如此一来,甘钟政便更加不能理解了。苏落照拱手道:“相爷,此事乃苏某之过,未及言明,还望相爷恕罪。”
甘钟政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老夫也不强人所难。不过,苏公子可否告知老夫,阁下既不为求仕,为何要……”苏落照仍旧拱手道:“相爷,苏某虽不求致仕,却并不想完全事不关己。不过,朝中之事,皆由陛下做主,苏某不才,愿略尽绵薄之力。”
甘钟政不太敢相信地看着苏落照,心想着,不过一介书生,无权无势,纵然心中有抱负,有才学,又有何益?苏落照已经猜中了甘钟政的心思,问道:“相爷可是有何顾虑?”
甘钟政负手说道:“苏公子,并非老夫小觑,苏公子之心,老夫当然是知道的,可是……”苏落照只是说道:“相爷但说无妨。”
甘钟政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苏公子,这样吧,若阁下不嫌弃,老夫这相府之中,缺一名长史,先委屈阁下一段时日,日后再……”苏落照笑了笑,说道:“相爷,这恐怕是不成。苏某还有赶回姑苏,军中若无苏某,恐怕是容易乱套。”
甘钟政充满了疑惑,说道:“姑苏……苏氏……军中……敢问苏公子是……”“在下苏落照。”
苏落照又一拱手,“姑苏苏家军军师。”
甘钟政“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苏先生,难怪,难怪。”
苏落照非常淡然地说道:“苏某叨扰相爷多时,还望相爷见谅。”
“哎,”甘钟政挥挥手,“苏先生客气了。老夫亦听闻苏家军师非常人所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恐怕,只有兰陵萧氏,那位常年驻扎在金陵的萧将军才可媲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