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接风宴刚刚准备完成。由于是小型的,只邀请了寥寥数人,便没有摆在正殿。魏贤本是提议,要摆到同样很宽敞的一座偏殿里去,可沈清霁在他的院子里转了一圈,说是习惯了在院中席天慕地地用餐,便要摆在这里。魏贤遂了他的意,真命人搬来一张长桌,准备了十余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还有饭后甜点,摆上了桌子。准备完毕后,他便坐在正中央的主位上。右手边是风然然与沈清霁,两人随意地靠在椅子上,姿态颇为闲适。左手边则是田浩峰与董建阳,两人绷直了脊背,正襟危坐,紧张之情溢于言表。沈清霁隔着宽桌,含笑打量着他们,直看得两个可怜的小弟子额角渗出一层冷汗来。“笃笃笃…”就在两人快要坚持不住之际,敲门声适时响起。田浩峰:“弟子去开门!”
董建阳:“弟子去开门!”
两人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争先恐后地冲到了门边,一左一右,同时拉开了院门,很是体现了一把友爱的同门情谊。“程师弟!”
方才刚刚给程松传了讯的田浩峰先行迎了上去,“你怎么才…”刚说了一半的话,在看清门外立着的人时,戛然而止。田浩峰结结巴巴:“魏魏魏师兄,你…你怎么…”一旁的董建阳,同样一脸惊骇,只是他的性子比田浩峰略沉稳些,此时尚能忍着没有出声。魏贺新丝毫没有理会两个惊得够呛的小弟子,自顾自迈过门槛,跨进院子,对着坐在主座上的魏贤行了一礼,“掌门。”
魏贤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他,“贺新,你背上伤势未愈,怎的不呆在房中好好休息,还要跑出来四处乱逛。”
他语气里的关切和责备均是恰到好处。风然然垂下眼眸,作势整理袖口,目光瞥见他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将衣裳都紧紧揪成了一团。魏贺新站在原地,潭水般幽深的目光扫过风然然与沈清霁,道:“既是风姑娘与沈公子的接风宴,我理应到场。”
魏贤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只道:“既然来了,便坐下来,一同用膳吧。”
魏贺新点点头,坐在了魏贤正对面的位置上。待他落了座,程松方迟疑着进了院子,垂头匆匆行了一礼,“掌门。”
“阿松来了。”
魏贤微笑道,“快坐下吧。”
来的人比预计多了一个,准备好的椅子便不够了。程松本想自己去搬一个椅子来,但田浩峰和董建阳许是被沈清霁盯怕了,硬是将他按在了原地。两人极富同门友爱之情地共同跑去搬椅子,又共同抬着一把椅子回来,架势大得令程松有些不好意思,接连道了不下五次的谢,方才磨磨蹭蹭落座。他的座位,安排在董建阳身侧,算是整张桌子上,挨着魏贺新最近的一个。待所有人都落座后,魏贤道:“本应昨夜便举办这场接风宴的,可我昨夜身子实在难以支撑,这才拖到今日,实是我招待不周,还望二位不要怪罪。”
“怎么会?”
沈清霁笑道,“魏掌门不计较先些日子演武台上发生的种种事情,还愿意这般招待我们,心胸已经算是极为开阔,叫人佩服得很。”
“沈公子过誉了。”
魏贤起身,亲自给两人布了筷子,“二位快尝尝,准备的这些菜肴可还合口味。”
沈清霁接过筷子,随意夹了几筷子菜塞进口中后,挑眉道:“天神殿的厨子手艺就是好,每一道菜都很鲜美,只不过…”魏贤接道:“沈公子若是还有什么想吃的菜,只管说出来便是,我这就命人去准备。”
“菜嘛,桌上这些已经很全了。”
沈清霁道,“只不过,这么好的菜色,偏偏少了美酒作衬,岂不可惜?”
风然然筷子一顿,瞥他一眼,不无嘲讽地道:“你确定要拿自己那点微薄的酒量,出来丢人现眼?”
沈清霁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小师妹上次见我喝酒还是七年前吧,那时候我酒量的确不怎么样,不过如今可不一样,我现在可是千杯不醉,待会就让你见识一下!”
风然然似笑非笑道:“那我便拭目以待。”
“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
魏贤看向田浩峰与董建阳坐的方向,“你…”话刚开了个头,还没等吩咐完,两人便齐刷刷道:“弟子这就去取酒来!”
语毕,同时窜了起来,兔子一般跃出院门,两道背影很快便消失在院门外。魏贤失笑片刻,歉意道:“弟子们不大守规矩,让二位见笑了。”
“无妨,年轻人嘛,这有什么!”
沈清霁笑嘻嘻道,“魏掌门知道的,我像他们这般大的时候,简直不知规矩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魏贺新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明明是一双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瞳孔,偏偏此刻,能让人品出主人满心的不敢苟同来。魏贤笑着圆场:“这么多年过去,沈公子还同从前一样,喜爱开些玩笑活络气氛。”
沈清霁一拱手,乐呵呵应了,“过奖过奖。”
不多时,一同去取酒的田浩峰与董建阳回来了。许是为了显示这点小事要由两人共同去做的必要性,他们足足搬回了二十坛酒。两人怀中各抱着十坛,酒坛子一个叠一个,摞得极高,将人都遮在了后头。由于被酒坛子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楚前路,两人走得摇摇晃晃,堪称艰难。“嚯!”
沈清霁拍着手掌,赞叹道,“魏掌门真是好阔气,一口气搬出这么多坛酒来给我喝!”
魏贤也没想到他们会搬来这么多酒,无言片刻,硬着头皮道:“…惭愧。”
他和魏贺新皆是有伤在身,不适宜饮酒,在座几名小弟子则是年纪尚轻,还没有饮过酒。于是这二十坛酒,自然而然地全都摆到了沈清霁跟前,在他脚边摞起高高一层。他提了摆在最上面的一坛酒,将瓶口上的红塞子一拔,浓郁的酒香味飘散而出。许是因为幼年的一些…不大愿意回想的记忆,风然然从未饮过一滴酒,此刻单是闻着近在咫尺的醇厚酒味,便觉得有些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