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不对劲,四季染坊在那里快十年了,黎掌柜惯会做人,便是生意中有得罪人,也不至于让人要烧了染坊泄愤,更挑在天快亮的时候。杀人放火,不都该是在半夜?顾氏也觉着不对劲,但她本就受了凉,又两番折腾,便是喝了药现在也觉得头又重了几分,一时间也转不开。莫明煊这时也注意到顾氏的脸色,眉头松了松,关切道:“脸色怎么这么白?”
方才他回来得急,瞧见了守在门口的丫鬟,但没来得及听她说什么,就进来了。顾氏勉强笑了笑:“倾儿那边出了些事,夜里睡不着,不小心着了凉,姜大夫已经来看过,没什么大碍,只是眠眠去看玫儿,和陈姨娘,哎,让陈姨娘给打出来了,闹到我这儿来。”
莫明煊皱眉,他心目中最重要的自然是莫倾城这个女儿,但现在莫玫香让楚千行瞧上,也就多了些分量,可陈姨娘和家里的姑娘动手,也着实失了体面。而且莫明煊平日里常见到莫眠香,一直觉得她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再加上陈姨娘平日的表现,现在莫明煊心底已经大致认定是陈姨娘见莫玫香落水,心生怨恨,故意欺负莫眠香。“不止呢,五丫头也在,都被陈姨娘吓得傻了,还是婼姨娘来了,才哭出来。”
顾氏不动声色的添了把火,这件事究竟是谁的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姨娘走了狗屎运,分明养得胆小如鼠的姑娘被楚将军的儿子看上。楚千行和秦王殿下是自小一块长大的情谊,又是表兄弟,来日秦王登上国主之位,少不得要加官进爵,届时他正妻的生母是妾室,便有些说不过去。可抬举陈姨娘,顾氏可不乐意原本自己独大的后院里,多出个人来分一杯羹,若是让莫玫香到时把陈姨娘接走,只怕陈姨娘那张嘴得时刻在莫玫香耳边数落莫家的不是。这些年陈姨娘在莫家,可没得到她想要的富贵。因此无论怎么样,陈姨娘活着都是个祸害,会阻碍莫家富贵的祸害!而莫明煊听见这话,果然如顾氏所料,脸色沉了下去:“这事你看着办吧,往后多看着些玫儿,再过两年就该出嫁,楚家不是寻常人家,你多费心些。”
顾氏见目的达到,叹口气有些为难的应下,她能在莫家后院这么多女人中稳固地位,不仅仅是因为手段好,更重要的是,每当她想对付谁,都会给莫明煊一个难以拒绝的理由,哪怕莫明煊明知道她是嫉妒了,也没法拒绝,甚至会以为她是真的为他好。他们都见不得人威胁到自己的富贵。莫明煊也叹口气,这正是多事之秋,挽挽那个死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让秦王殿下抓回去关在楚家别院里头,送过去的陪嫁也被关在后院里头动弹不得,若不是倾儿给他们递了消息,他们都还被瞒在鼓里。虽说秦王把管家的权给了倾儿,可挽挽一直称病,连三日回门也没见着人。,他们也不知道这死丫头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这丫头从小就沉得住气,不慌不忙的,也让人猜不到她心里真正在想什么。摸不清莫商商的想法,莫明煊和顾氏没没法揣度万俟无生的意思,虽然两人都觉得亲生女儿处处占了先机,可心里总有丝不安。原本只这一桩就够两人困扰心烦的了,才不得已使了点儿小手段,让莫玫香写信去试探莫商商,可这一试探就让莫玫香落水,陈姨娘闹着要打莫眠香,后院里头不安生,外头染坊也出了事。虽然没出大事,只烧伤了几个人,但已经足够让两人不安。“老爷,让下边的人都警醒着些吧,马上就要过年了。”
屋里沉默了阵,顾氏低声说道,莫家的事她都知道,她自己也没少帮忙。莫明煊点头:“闹了这一通,再让姜大夫来瞧瞧,可别落了病根。”
顾氏应下,等莫明煊去了书房,才让人去请姜宁,老爷一片关心,她当然不能拂了意。因此等芍药到姜大夫处时,正好姜大夫让顾氏的人请走,她只好到后门外边的巷子里请了个大夫去。但这里的大夫本事不怎么样,平日里也就是给附近府里的下人看个头疼脑热,那大夫瞧见芍药穿得普通,以为是莫家的哪个丫鬟病得重了,急忙拧着药箱来,到了才发现是莫家不得宠的妾室,还伤在那样的地方,心知是怎么回事,只怕是做错了事,让莫夫人给打出来的。大夫不愿意趟浑水,估摸着开了贴药应付过去,就走了。好在现在是冬天,不用太担心伤口化脓。姜宁给顾氏诊治完回来,听说芍药来请自己去给陈姨娘治伤,皱了下眉头,没有即可过去,而是独自进到药房里,从柜子里拿了瓶外敷的伤药,一边低声道:“夫人让我寻个机会给陈姨娘下点儿东西,确保她在年前躺进去,你,”他顿了下,抬眸看了眼头顶上方的房梁,“该知道怎么做吧?”
他没有提那两个字,似乎不提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充斥着各种药材香味的房间里没有人回答,姜宁已经习惯,知道她一定在,她受了伤,白天不会出门。姜宁没有在伤药里添东西,这一瓶不够陈姨娘把伤养好,他在路上就听见人议论,说陈姨娘被打了二十板子,因为夫人心情极差,动手的婆子抡足了力气,把陈姨娘打得鬼哭狼嚎,最后几乎昏死过去,伤得绝对不轻,说不住伤了筋骨。还等小姐回了话再决定吧,小姐先前对四小姐……姜宁叹口气,让人把药送过去,没多时,药房里就钻出来矮小的人,穿着药童的衣裳,低头急匆匆的往外边去。姜宁的药送到时,陈姨娘刚忍着痛喝了那个九流大夫的药,她疼得厉害,没精神闹腾,又睡不着,趴在床上直哼哼,骂人,骂得最多的就是柳姨娘和莫眠香,也骂莫玫香。索性莫玫香住在厢房里头,离着远,听不见这些让人心灰意冷的话。敷了姜宁的药,陈姨娘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莫家后门的巷子深处,这里住着附近几座宅院里的下人,在这个奴生奴的古代,这里的人口已经多到显得拥挤的地步。被芍药拉去给陈姨娘诊治的大夫正在自家天井下头摆弄着那只银镯子,如果不是看在这只镯子的份上,他根本不会跟芍药进去,他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的大夫,深知大户人家里的门道。如果病重的是个在主子跟前得脸的,轮不到他去,如果是个无足轻重的,都会自己趁着轮值时出来,当真病重出不来的,也早就被主子赶回家养病了。因此请他去,如果不是病得有蹊跷,就是病的人有问题。正摆弄着,外头进来个精瘦的男人,三十来岁的模样,眉角有条刀疤,看着有几分狠厉,他正抱着肚子,满脸痛苦,进门就叫道:“金大夫,你快给我瞧瞧,我这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我都快拉裤子里了。”
金大夫急忙把镯子塞进怀里,却没防匆忙间被衣带勾了下,他起身,镯子就从怀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生长。男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金大夫脸色一变,急忙把镯子捡起来塞进怀里,轻咳声,男人回过神来,抱着肚子又是哀哀直嚎疼。金大夫给他诊了脉,的确是拉肚子,给他拿了些药就让他回去,关上门进屋里把镯子藏起来,这一只镯子够他三两个月不吃不喝的赚头,这还得天不好,生病得人多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