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过不败神话?”
“不败神话?江湖中可不少,得好好听听。”
“不是不败的神话,而是‘不败’的神话。”
“不是一个意思?”
“笨,不败是位大侠啊?”
“哈哈哈哈——”茶楼里传出欢快的叫好声,大伙没想到,东京不止有大火焚烧不尽的妓女,还有在火后涅槃的说书人。 从祁国各地赶来入籍当京城人的,不少,特别是家底稍显富裕,在乡土又不显赫,守着不会升值的家产不如来东京一搏。 在听闻东京走水,焚烧百万民众后,整个祁国也没多少悲伤,大伙收拾好行囊吃饱肚子,就等着东京府尹颁发户籍新政呢。 瞧瞧,只有乞丐和东京的土勋爵们才爱嫖妓,真正的世代名族该是来听书。 茶楼生意很不错,明明是前日才开业,是新到东京不久的新人,两天后,找不到比水生木生还要老练的东京老说书人。当然,老茶楼付之一炬,水生可是找寻了许久,才在土狗酒肆旁寻到了间没完全毁去的阁楼。 世事无常啊。 “不败?求败!明白了,是个讨打的主!”
“笨哩,哪有人讨打,是广邀天下豪杰与之一战,未尝一败,此乃不败。”
“哦?如此生猛?天底下没人能挫其锋芒?”
“平生只闻其出手十回,战平五局,杀人三,败人二。”
“听起来也不太厉害啊?”
茶楼里已经有人猜着要说谁,发出催促的声响。 “不败不败,还有人没听过不败的名头?我看东京封闭自古久了,连天下第一奇的名头都没听过。”
“狗屁天下第一奇,不败求败,可从未在圣手底下讨到好。”
“听说圣被玉阴了,天下第一名副其实......” “呵——我是不信连东京都不敢走出的毛头小子是天下第一,说不定是官家报复......” 茶楼热闹了许久,任凭说书人怎么拍下抚尺也没人搭理。 人,便是如此,会被什么‘天下’、‘第一’各种名头吸引起注意。 水生木生好不容易令议论声小了许多,又继续说起书中故事。 “今儿说的便是天下第一奇其中一位。”
“天下第一还有其中?”
“不败,也就是今日的败。”
“哦?怕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回是无人知晓的故事哩。”
“扯,天下第一的故事我从两江听到东京,箩筐都装不完,怎么可能没听过。”
“昨儿才发生的事情,败生平第十一次在江湖出手!”
茶楼看客们心底一沉,大概也猜到要说哪件故事,叫故事也好点,起码不会有官差闯进来要抓闹事者。 “昨日发生的?莫非在东京?”
“非也,事在两江传来。”
“快马也的跑上三日,你又怎么就知晓?”
“给千里马插上翅膀,从昨夜跑到今早,不就把书送到咱茶楼里来了?书到了,咱片刻都不耽搁,烧了热茶,便开门讲给在座的看客们听。”
说罢,便有伙计奉上热饮,茶楼茶楼,自然也卖茶,说书赚吆喝,卖茶添零头。 刚进城的,有府尹颁发的户钱,划出十文二十文要杯热茶自然都舍得,纷纷往伙计手上的托盘丢铜板,要说伙计也真机灵,见茶楼八九分客人都给了钱,便给所有客人都奉茶,也不计较不出钱喝茶的主。 些许躲在角落过惯苦日子舍不得花钱买茶水的人,见茶水都到手上了,不好意思驳了好意,也乖乖奉上铜板。 嗯——今儿靠茶水便能回本,水生木生相互对视,心中对昨日点起的火龙再无怨恨,人死多少,钱就赚多少。 “所谓何事?居然要用插翅千里马跑腿?”
“败——” “嗯。”
“皇城司一百零百高手——” “别喘气啊,可是关键时刻,看客老爷们都等着你下文呢。”
“败领着皇城司去断大江水。”
茶楼刹那寂静,又瞬间炸开,此刻也没人去管什么外乡礼仪东京蛮子,个个都很激动。 “屁话,天老爷都不见能把大江水断流!”
“不太可能,大江宽万丈,便是叫千军万马去截流也是不易成功的,一百零百个高手,究竟是人,完不成如此壮举。”
“话不能说死,昔日圣驻守观澜阁,不也单凭一剑引汪洋阻杀千军万马,我倒以为有可能。”
....... “嗨——赶紧说说吧,看客老爷们不急,我都急死了。”
“莫急,莫急哩,断流是难,断流劫船是真。”
“哎呀,天下第一领着一百零百高手去当水盗去了?这叫啥好故事啊。”
“非也,非也,水盗是杀富避官,败领着一百零百好汉不一样,专门劫官船杀官差,什么两江总司、江南布政使、江南巡察使、江州司马、江州水运总督.......” 木生如报菜名一般,将两江一带有名气的大官都报了一遍。 台下更加哄闹,甚至有抑制不住的迹象。 是也,祁国开国以来,两江两度祸乱,今儿怎么又乱了,特别是民众,多是两江祖籍之人,被当年祸乱赶到北地,今儿窜进东京,大家伙都不愿见到故土再起祸乱。 “都死了?”
水生故作惊讶,颤颤巍巍想下台,一个没站稳,倒在楼梯扶手上,眼睛四处张望,生怕窗口有官差的身影。
“死齐哩,一家老少,别说八十老母襁褓里的伢子,就算是封地金陵官人的亲弟弟,除了金陵王本人,全家老少都给除了,就连金陵王也下了牢狱被囚车拖在前往东京的路上哩。”“金陵王也祸事了?同为王爷的宋王.......” “也倒台了!”
台下看客心底凉透了,他们本是瞧不起东京,瞧不起官人的,天子修仙炼丹,误了家国大事,令百姓流离失所,天下说书人都这般传颂当今帝皇,是昏君庸主。 可没人想到帝王削藩会如此激烈,激烈到......好似也不激烈,就是强势,没听亲兄弟们的辩解,也不论是异姓宋王还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金陵王,官人都没放过。 算起来,金陵王的子嗣该叫官人皇叔,妻女叫皇兄来着。 还得是帝王家啊,行事果断绝情! “为何......” “你想问为何要如此严苛整顿两江?嗨——两江富裕,近来有镖局走通了交州水路,一来二往,大江往南沆瀣一气,走海市来的钱落不到帝王钱库,必然是隐患。要是让宋王、金陵王再发展个十年八栽,怕攻守之势异也。”
木生说得也只是心中猜测,天底下都没想过沉迷修仙的帝王会突然要削藩,要整顿两江军政,要交州海市的掌控权。 官人,从昨日开始便叫人看不透了。 “哦?有几分道理,不过败领着高手只为了杀官差,是不是有所辱没了天下第一的名头?”
“两江有句话说得好,进的了帝王祖庙,不见得能瞧见宋王管家。可见,宋王宅邸高垒深沟,等闲军队便是点齐了万人,怕也走不到深处。败一个人便进得去,还见了管家递上了圣旨。”
“宋王甘愿俯首削藩成为平民?”
“哦,到没有,管家没反应过来败递交的是何物,竟然要接手检查真伪,被一刀毙命,随后败以宋王私藏甲胄为名,从门房一路杀到宋王面前,要不是败背了九把绝世好剑,怕再好的剑也得卷刃,宋王府哪是如此好进的。”
“可伶祁国两任宋王,都给折在江州河岸啊!”
茶楼是哄闹起来了,别管是伙计上茶水还是糕点,客人们都不愿意走了,吃吃喝喝,顺带倾诉莫须有的苦痛,再感慨东京与两江之变故,最好是有什么亲戚有人死在了变故中,总能博来一两声慰藉,还被茶楼供为上客。 至于家中是否真历经变故,没人在意。 大伙只是要赶上潮流,人死了,怨帝王,巧的是帝王确实做过了,有好长时间得背负骂名咯。 亦坐在茶楼顶,实质上京城也没多少事。 官人午间出宫吩咐了些事,然后消失在城西。 该是去拿走玉的书,妓女是留不住东西的,不知道天下第一怎么会把重要之物交给妓女保管。 除了帝王出宫,官差并没有其余动静,修缮房屋的工部实质上只发了条告示,周边郡县凑齐人手便来修缮城墙重建房屋,并没有几位官差真为京城焚毁而痛心。 至于两江的两位王爷,朝廷更是麻木,死之前劝着官人不要削藩,死之后跳出来狠狠踩两脚抱怨官人为何不早点削藩,反正错的永远不是当官的。 宋王? 亦其实很清楚,自己的父亲与上一任宋王差着许多,上一任宋王仅凭一张废纸,便能让帝王废弃太后,沦为乞丐玩物。 今朝的宋王,是个陈列于两江的摆设,用时是两江总督掌十万南军,不用时叫宋王,是个王爷,无名无权。 亦走出将军家的因由,便是其一。 大将军弈早就猜到了帝王心思,能和帝王从营帐一同长大,他早早明白官人修仙误国只是空谈,分封各地的王爷要是蠢蠢欲动帝王必定不会顾忌兄弟情面。当然,唯一的异姓王是头,削藩的开头。 亦走出将军府,自囚东京,继承父亲王位,大概便是对独女的安排。 是将女不是王女,与削藩无关,哪怕是官人也认可了弈的安排。 官人要削藩,要实权,要让天下读书人闭嘴,要让习武之人为他而战,其野心令亦也生寒。 所以,她领了圣旨,交还了虎符,反正大将军死了,虎符就是块废铁。 “茶楼里的人都杀了。”
除了圣旨,亦还继承了大将军的爵位、官职。很可笑是吧,两江宋王,只能留守东京,此生再不出城,同时还配了九名禁卫,天子培养的亲信,能用来杀人也能杀自己。
亦想知道,官人是否料到了东京还有数十人活着,又有哪些手段对付他们。 比如,玉。 要是他不愿出城怎么办? “可别动手了,京城就这么个说书人,杀了,多少勋贵没有消遣地了。”玉出现的极为巧合,更该说是无奈出场,他只是走走,看看东京百废待兴的景象,没想到又见着了亦蹲在茶楼之上,还谋划着对茶楼说书人出手。 “他们不是你的手下?”
“算不上。”
玉迟疑了,看不透的人都活下来了,这便是百废待兴。能活下来的人又岂能只是说书人?“算是供养关系,城隍庙里本还有些积蓄够我走出东京,大火下没救出来,只能继续读书,顺带给茶楼当伙计赚取些路费。”
“不打算走了?”
亦转头,很严肃,她首回觉得思考一个人行径如此困难,烧了城隍庙,玉居然还不打算走。
现在自己出不了东京,玉也不打算离开东京,莫非真要‘两江第一’和‘天下第一’来个生死对决? “别误会,只是想留下段时间,看看风景,待天底下太平些,我便出城。”“切,虚伪,还不是想看官人拿书做什么。”
“你留着京城做什么呢?”
玉坐在亦侧边,透过天窗发现是个不错的听书位置,要是有声音传来更好了。
“继承王位,掌权皇城司,从此当帝王门前最凶的那条狗。”“噗呲,你还知晓要当狗啊?”
没人提还好,亦能心安理得告诉自己狗也不是人人能当的,可要是玉,不知名火气根本抑制不住,“呵,天底下只有一个第一,第一是潇洒,想去哪便去哪。第二呢,除了当狗还有的挑?”
“其实也没那么惨。”
“比如?”
“比如说有很多银两?”
玉是真想安慰亦,谁也不想再见到两江第一的怒火,一火死伤都是百万计算的。
“只有你才会把.......”亦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绝妙的法子,“对啊!你不是缺钱吗?”“缺口不大。”
玉脸色突变,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了。
“缺还是不缺,说明白!”“缺。”
“皇城司一日给一两银子,签三个月的契,干不干!”
亦拔出无尘,毕竟,两江第一擅长的都是些武艺活,还真没想过用嘴皮子说服天下第一。
“我能说不干嘛?”玉无奈一笑,他有个好性子,便是既来之则安之,且,京城确实不太欢迎他了。
与玉有关联的,都被大火烧得丁点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