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老太爷驾鹤西去,彼时合家上下无不想他素日恩慈,莫不悲号痛哭。兆海与族中众人都带上孝秉烛商议,定要将丧事办得体面,风风光光送老太爷最后一程。议事厅门掩上了,屋内灯烛明亮,大家正聚在一起讨论着黎老太爷的丧葬事宜,三爷和四爷情绪最为高涨,两人说到动情处不时揪起衣袖拭泪,仿佛孝子贤孙的名头是他俩最堪衬配。先是三爷悲痛道:“老爷子一生为家族奔劳,所付心血我们这些子孙无以报答万分之一,实属不孝!”
四爷接着再道:“三哥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心中也藏有一言,憋得我好不难受!”
“四弟,咱们都是至亲骨肉,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三爷忙道。四爷的一双眼眸如火炬般盯住兆海,一字一顿道:“提起咱们家这场祸事,就得怪兆海办事不力......”此言一出,屋内顿时安静,空气中凝结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坐在案几前的兆海闻言低头沉默不语,整个人仿佛石化般听着四爷当面锣对面鼓的怨怼,三爷一开口也是赤口白舌的横加附和着,三太太站在四爷背后,冷笑道:“自己骨肉,照理说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子话,那要说的话可就长了!我早就跟老三说过这个家你是没有丝毫的地位!就是大少爷您掌管家事,遇到什么官场应对的重大事项也该和叔伯长辈们商议商议,也没有一张嘴一层皮地断了全家人的生路!当我们这些个老人算个啥子呦!”
三太太说话一着急,老家四川话就吐了出来。兆海气得浑身发抖,三爷又道:“老太爷曾经说过,有他的一日,黎家就不会分家,如今太爷已经仙逝,那黎家不分家还有别的出路嘛?”
原来一切的刁难无非是为了分家!胃痛犹如翻江倒海般向兆海袭来,他弯弓着腰咬牙强忍着痛苦,云庭瞧出异样,挺着孕肚走过去,担心道:“怎么?你胃痛啊?”
她看着兆海苍白着脸,额头已经冷汗涔涔,云庭赶紧吩咐雨桐倒碗热茶来,再去厨房熬煮些热姜汤。兆海怕云庭着急,先扶她坐下道:“没事,你别担心。”
然后转身吩咐秦伯道:“秦伯,把家中的账册拿来,让大家瞧个明白。”
秦伯应道:“好的,大少爷。”
就匆匆向账房走去。三爷和四爷心领神会地互看了一眼,心想:关键时刻,他俩的结盟终于快让彼此得偿所愿了。兆海接过云庭手中的热茶水,茶给喝下去,沉重地往腹腔里流,一颗心竟在热茶里怎么了暖不热了。这间屋子里的一张镜面乌木大案几上堆满了青布面,梅红签的账簿。各房各派了个代表坐在案前,像一个个陪审员似的准备“清算”着这些年来在兆海管事下的家产,四爷腮帮子上的那点丰肥像红色的笑,点着头露出与他平日不相称的陌生。兆海沉静地将黎家的经济状况详细地报告了一遍,又翻开账簿子读出重要的田地房产的所在和按年的收入,念完这些已经消耗了大半夜的时光。三太太站在三爷后面,双手紧紧扣在肚子上,身子前倾着,努力思索着兆海的这些话和她平日调查所得一一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