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大王与太后为母子，母子人伦，莫要想太多。”
元诩不语，他的目光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女人，里面全都是难言的情绪。虽然早已是夫妻陌路，对元诩，尔朱英娥却还是自认最是了解。这个懦弱的男人，一直都是如此。总想成为如孝文皇帝那样的千古明君，但也只会是想想，从来都不会实现。千古明君者，最重要的魄力，他，从来都没有。所以，无论如何，就算眼下这胡氏被尔朱一族铲除，他元诩，也不会重振大魏！缓缓将奏章排列整齐肃立至一边，尔朱英娥默默站到一边，再也不言语。偌大的大殿内，能听闻的，知有彼此安静的呼吸声。夫妇之间陌生如此，委实是，太过悲哀。元诩的眼眶微微湿润，可片刻之后，却也是生生把眼泪逼回。大丈夫最忌讳就是如女子般轻易就示弱，他元诩乃是一国之君，更不该如此，“英娥，本王，”“耶耶与阿兄阿弟之人已在秦地埋伏数日，不日就会动手，北地乱虽未解，可南境安，于大王，总是好事。”
尔朱英娥陡然开口打断元诩的话，元诩的眼中多了几分不豫，片刻之后却也是飞快隐去，“尔朱一族为大魏股肱，本王从不怀疑。此番，太原王府，功不可没。他日，本王定会嘉奖。”
“大王英明，此番英娥乃是从密道而至，不宜久留，先行告退。”
垂眸退下，尔朱英娥的脸色依旧无一丝波澜。直到走出那密道，她的脸色依旧未变。不远处，某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一脸似笑非笑，显然已是久候多时。尔朱英娥默默上前行了大礼，脸上依旧无甚温度，她与胡氏，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既然早晚都要撕破脸，眼下在这后宫之中，该挑明的话，说清楚也好，“大王与英娥，确是早已不复从前，太后不必过于忧心。”
“尔朱充容能明白这个中利害，本宫甚是欣慰，”胡氏艳丽张扬的脸上全是得色，眼前之人愈是伤心难过，她心里愈是畅快恣意。让尔朱英娥伤心，就是打整个太原王府和尔朱一族的脸面。哼，他尔朱荣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那元诩小儿用来对付她这个母后的一颗棋子罢了。既然是棋子，就注定只能是牺牲品。那元诩小儿，现在就已经开始防着尔朱一族，若非如此，潘嫔岂能这么轻易就怀了龙种？尔朱荣，你尔朱氏，与元氏的缘分，早就已断了，再强求，也是自取其辱！脸上的笑容更大，胡氏的心情也更加愉悦，“尔朱氏一心为国，本宫甚是欢喜，待他日国泰民安，本宫定会与大王商议，立充容为后。太后之尊空虚多年，早该有能者居之。”
“太后抬爱，英娥愧不敢当，”尔朱英娥垂眸，言语间更多几分惧色。胡氏冷哼一声，却也不再与她为难，这番就被吓破胆，当真是无用。怪道那元诩如今也是不把她放在心上。这样有靠山必须忌惮却又是无甚用处的女人，见过了，也实在碍眼！拂袖而去，胡氏的心情颇是上佳，连带着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尔朱英娥的眼眸依旧低垂，直到耳边传来低低一声，“娘娘，请！”
方才抬头，“总管客气，本宫，愧不敢当。”
尔朱英娥清秀的脸上满是得体之笑，那一闪而过的倨傲显然是刚刚未有。胡安不语，却是默默掉转方向，跟上已走远的胡氏，他的心里已有考量。如胡氏这般自作聪明的蠢妇，一朝被人踩在脚底，当是理所应当。•••••••••••同一时刻，长乐王府，元子攸已然放下手中信件，瞧着眼前自始至终都肃立在一边未发一言的青年将军，眼中尽是欣赏之意，武川男儿，当个个皆是精锐，若能为他元子攸所用，将来，振兴大魏，当是绝佳助力！元子攸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出宇文泰的眼。心里冷哼一声，对这位长乐王，宇文泰总算也是看的分明。的确比那元诩多了几分头脑是未错，但同样，也是个无脑的主。尔朱荣倒是个有脑子的，扶持这么个自作聪明的傀儡上位，的确比对着那蠢货元诩要顺眼，虽然，到头来的结局，根本没两样。“太原王此番与王爷所言皆是肺腑，秦州一地若收，尔朱氏非会占据分毫，于太原王而言，秀容乃是根本，肆、并二州昔年皆是不得已而为之，若秦州之乱解，肆、并二州依旧是，”“宇文小郎君信这般说辞？”
“宇文泰，不会质疑。”
垂眸而立的宇文泰丝毫未有异相，元子攸眼中赞叹之意更甚，这宇文泰，他竟不知晓居然也是这般有才华，“武川子，个个皆是人中龙凤，六镇地，当真不愧为昔年孝文皇帝倚重，日后若子攸为政，当重振昔日六镇风骨，”“王爷圣明，宇文泰此番乃秘密前来，还望王爷恕末将先行告辞。”
“宇文小郎君雄才伟略，当真甘心屈居人之下，”冷冷声响从背后传来，宇文泰的脚步并未停顿，元子攸的脸色在灯火通明中更多几分不明意味，触及手边已全数在心的密件，元子攸的脸上浮现一抹冷意，尔朱荣，当真以为我元子攸是傻的不成？••••••••••••••••••“•••长乐王非是虚有其表，此番怕是太原王殿下失策，”“若真是失策，这趟洛阳之行，来得就非是你我二人。”
手中缰绳拉紧，刚刚还是快步行进的马儿已急促停下，李虎一个错愕，宇文泰已飞身下马往前奔去，“见过杨大人。”
来的是，杨津？李虎脸色大变，倒是杨津显然早已料到这般反应。对上似乎是丝毫不吃惊的宇文泰，他的脸上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宇文小将军，数日不见，更添风采，”“此乃太原王手书，将军一看便知。”
杨津信手接过，却是毫不在意徒手撕作碎片，“显而易见的谎言，不堪也罢。”
对上已是快步上前的李虎，他的脸色亦是复杂几分，“李将军，”“定州之围，还未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此话，该是杨津所言，”李虎脸色微变，杨津却不预再多言，“大梁猛将已悉数入南境，此番秦州之事，想渔翁得利者数不胜数，那萧宝寅反心早有，萧宝寅泾阳败局已定，至今仍羁留未归，此番秦州之变未必也不想搀和，兰陵萧氏，个个皆是狡诈之辈，此番郦道元前往，定会一触即发，”“阿佐听闻那郦大人最是刚正不阿，今番杨大人为逼反萧宝寅亲自送良臣去死，他日史书工笔，未必会手下留情。”
“史书如何是后人看，于我杨津又有何干？”
李虎的话噎住，倒是宇文泰已躬身行礼，“大人之意，宇文泰定会悉数带与太原王，”“宇文将军何不以为，此番话乃本大人与将军肺腑，与太原王无干？”
“若果真如此，大人定不会费劲周折在此守候我兄弟二人，大人只身一人从定州而归早已为众人眼中钉，在众目睽睽之下找上宇文泰，若非想与太原王扯上关系，宇文泰一人，还未有那般大脸面。”
•••••••••••••••••“•••••能被尔朱荣刮目相看之人，确是有几分不同。”
“宇文一族至如斯地步，宇文泰若再无长进，宇文一族，就该灭了。”
清幽的男声里全是显而易见的笑意，杨津的脸色渐渐泛冷，目光中全是复杂莫变，对上身边人已是闲闲在在的脸更多几分杀意，高欢，此番若非是他从中作梗，他杨津堂堂男儿，何至落到如斯地步？“大人若想动手，此地非是绝佳时机，那几路人既然能被贺六浑甩掉，贺六浑自有能耐让他们知晓刚刚的一切，困兽犹斗，乃是自寻死路！”
“你！”
“杨大人，请！”
这个小人！杨津的拳头紧紧捏住，脚下的步伐亦是加快，不远处的马匹声已渐去渐远，那武川二子显然已离去，洛阳是非之地，当是远离才是上策，可这高欢，不按常理出牌居然能将一切掌控在手，当真可怕至极！那杜洛周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此番自己得以归来，就是最大的败笔！不过，杜洛周不是他的对手，那尔朱荣若与之相较，怕是有点意思，心头陡然一松，杨津的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能知晓笑到最后的，未必不是他杨津喜闻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