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
如画猛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满室淡蓝色的帷幛。明媚清澈的阳光透过雕花红木格窗,如一片金色的轻纱无声覆于她面上。室内静得出奇,满室帷幛在些许微风吹拂下,涌动成一片蓝色的海洋,波涛暗涌。她坐在妆奁前,手中握着刚才梦境中出现的那只金镶玉嵌宝绞丝凤纹步摇。心头余悸未定,额头也渗出点点汗珠,在烛火映耀下莹莹闪亮。她将步摇斜斜的插在盘起的发髻上,让步摇顶端的三束缀珠恰到好处的垂到耳郭处。她依稀记得那支步摇是养父临终前硬塞给自己的。“记住,画儿,这支步摇你一定要保存好,带着它到长安朱雀大街去找花如姑姑,切记,切记……”养父临终前所说的这番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为了守住对养父的承诺,更是为了自己的身世,所以她格外看重这支步摇。屋门被人推开,红袖盈然步入。望着如画静静梳妆的样子,温言道:“姐姐,飞雪阁外的客人都等不及了,只等着看姐姐的南风破一舞呢!妈妈让我来催呢!”
如画从镜中望见是她,便缓缓起身道:“袖儿你看姐姐这样装扮好看吗?”
红袖歪着脑袋细细打量了一回,嫣然一嗤,“人们都说姐姐是天上的仙娥,果然是不错的。连那个每日里惯会取笑别人的陈老伯都直说姐姐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哩!”
如画的神色倒是平静,又坐了下去。望着铜镜中自己娇美的容颜,便又在鬓边簪了朵紫色的绢花,“袖儿休要听那个糟老头子混说,难道这世上美人他都一一见过了不成?再者,细看袖儿这容貌,说不准也是个美人儿胚子呢!”
“姐姐还说别人混说,你倒是混说嘞。”
红袖打趣着她。如画一笑,似一朵闪着浓厚红影的牡丹,便又从妆奁架上取下一个盛着蔻丹的镂花玉盒,用小小的银勺舀出一点儿涂在自己的指甲上。红袖的目光被玉盒所吸引,好奇的声音如铃铛般清脆,“姐姐,那盒里盛着的鲜红脂膏是什么?妈妈从不让袖儿碰,姐姐能给袖儿看看吗?”
如画唤过红袖,用银勺舀了点儿蔻丹,细细的涂在她的指甲上,妩然一笑:“这是蔻丹,是用凤仙花瓣并明矾淘澄的。如今我们袖儿也涂上了,说明袖儿也长大了,再也不是小孩子了,袖儿高不高兴?”
红袖看着自己玫瑰红的指甲,露出几分欣喜:“袖儿长大了,袖儿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袖儿,妈妈让你来催,你怎么倒和一个外人混在一起了!”
伴着尖锐的话语,安雪玫一袭银朱色抹胸曳地长裙步入屋内。“外人?谁是外人?安姐姐,你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对了吧。如画姐姐好歹也是丽春苑的人,你怎么老是和她过不去呢?”
红袖一脸正义。安雪玫抚上发髻边儿垂下的一缕暗紫流苏,拇指上的绿扳指在灯火下泛起冷冷一色,“袖儿,你可是妈妈亲生的女儿,她算什么?一个连身份都不清楚的人倒也敢做起威福来了。”
她的话字字似针,虽然难以入耳,但又何尝不是有道理的?如画眼底藏起一痕微澜,拉住几欲上前的红袖,“袖儿,你刚才不是说妈妈来催吗?我们还是快一些准备吧,过一会儿怕是来不及了。”
淡蓝色帷幛涌成蓝色的海洋,淹没在安雪玫满是冰霜般的凛凛话语中。就在如画从她身边经过的一瞬间,她别过脸白了一眼如画,“你即使名动京城,但终究不过一个身世不明,无家可归的狐媚子而已。你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好!”
如画顿了一会儿,双手紧攥住缀满米珠的袖口,极力压制住心头热浪滚烫的怒火。她松开咬的微紫的唇,淡然道:“袖儿,我们走。”
红袖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勉力点头。彼时丽春苑外早已坐满了人,只等着如画惊鸿一舞动南风了。丽春苑外搭起了三尺来高的台子,台子边上摆满各色杜鹃,团团簇簇,艳丽如火。有穿红着紫的乐伎坐于台上,拨三两声琴弦,启四五处笛箫。笛箫交错,连绵细长不绝于耳。有人等不及,放下手中杯盏,扬声道:“花妈妈,怎么等了这么长时间还不见如画姑娘?要是再不出来,我可要硬闯进去了!”
花妈妈闻言笑道:“哟,石大爷,您还是那么性急!先喝些酒水舒服舒服,我已经着人去催了,只怕快要上台了。”
石庆克笑道:“花妈妈,这几杯酒下肚,我早已按捺不住了,还请妈妈快些再着人去催,大家说是不是啊?”
话音刚落,便有好事的人跟着闹了起来。花妈妈是个半老的婆子了,十分世故老练,见此情况便向着众人叹道:“想见如画姑娘是真的难,这般仙女儿似的标致人物,岂能是想见就见的?大家先静一下,我已经让红袖去催了,怕是马上就要上台一舞了!”
众人这才悻悻坐了回去,没了声息。在她要回到台上时,却被一身着青色长袍的英俊少年拦下:“妈妈先别急着走啊。我家公子有话要问你,请吧。”
花妈妈一脸的不耐烦:“我都说了,如画姑娘一会儿就下来,爷,您就先等着吧。”
白玄一笑如凛冽冬风一样刮过花妈妈满是细纹的脸:“花妈妈,我家公子可是个急性子,妈妈若不过去我家公子一谈,那就别怪我腰间的长剑无情了。”
花妈妈低头瞥见他腰间的长剑,忙神色一变,敛容正色道:“我这就去,这就去,刀剑无眼,公子千万别,别伤了人……”坐在一边的孙允见她过来,倒也不急着说话,由着白玄将她按到椅子上坐下,自己慢慢品了一口茶,才闲闲道:“妈妈倒是别怪我这兄弟性躁,得罪了妈妈,司马允在这里代他向妈妈赔不是了。”
花妈妈见他身着一件绛紫色如意百合团纹大袍,上面是用金银丝线串米珠按着百合团纹的样式暗织着的万富同春,暗自寻思着:“光瞧他这打扮皆是金银金玉织就的,若不是个财阀,也定然是个达官贵人。若真能得此人帮助,那么兴复大齐王室也就多了一份力量。”
如此想着,便忙赔了一个特大的笑脸,“不敢当,不敢当,公子说的太严重了。”
花妈妈话音刚落,只听见碧云乐响,孙允已被台上飞起的宝石蓝绣花绸带吸引了目光,漫天如虹的绸海之下,如画身着胭脂色挽袖纱衫立在正中和韵轻盈起舞。她的衣衫上遍绣花纹,上面缀着银丝米珠,盈盈一动,便像是无穷的暗夜中破碎了星河,无限浅浅的银光流转。台上彩灯画带衬托着她一个个曼妙回旋,袖舞南风,随意舞动,散花裙裾迤逦,如天边的虹泛起绯红一色。空中隐约有细碎白点缓缓撒落,尽数落到台上。在阳光映耀下,飞花片片,恍惚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