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周永林的禀告,赵亨义也惊诧莫名。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对于自己捣鼓出来的这套还不成熟的理论,最先接受甚至于痴迷的人竟然是喜宁!要知道,此前被赵亨义寄予厚望的可是周永林这个落魄的读书人呢。周永林在周家一切财产,此前全都被周家嫡脉侵占一空,甚至在人心不足的情形下,还有人向周永林暗示,让他献出自己宠爱的女儿为周家大房某个不成器的混蛋做填房!这才导致了周永林走投无路之下,冒险来到榆树湾通风报信,也彻底投靠了赵亨义这个东家。随着周家的祠堂被烧,整个周家犹如被人抽掉了脊梁的废人,周永林这才安心留在了榆树湾做教书先生,同时也把自己的妻子女儿全都搬到了榆树湾。在学识方面,周永林确实不值一提。或者说像他这样屡试不第没有任何成就的落魄读书人,即便在大燕国这个绝大多数百姓都吃不饱穿不暖的国度之中,并不罕见,甚至在许多人眼中这些人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可赵亨义之所以对他寄予厚望,则是因为周永林这个人虽然识得字读过书,但并没有变成一个书呆子。相反,周永林因为年纪并不算大,学习算学乃至于赵亨义编纂的物理化学教材时进度不慢。以至于赵亨义对周永林颇为看重,甚至在捣鼓他那套大同理论的时候,没少让周永林打下手帮忙。经历过是是非非,见识过同姓族人的阴狠毒辣,周永林这个读书人的三观已经出现了极为严重的改变。所以,眼下的周永林心目之中早已没有什么圣人之说,更没有所谓的朝廷法度,在他的心目之中,所需要忠诚的仅仅只剩下一个,为他提供庇护,让他一家人吃饱穿暖生活在这犹如世外桃源的榆树湾的赵亨义!正是在这样的思想之下,周永林在发现了赵亨义所谓的大同理论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在挖大燕国的根基,亦或者说,是在一点点侵蚀最终要毁掉这个天下,甚至过去运行了数千年的规则时,周永林没有选择反抗或者揭发,而是继续辅助赵亨义编纂那份目前还未用上的夜校教材。对了,这份教材被赵亨义赵东家起名思想品德。即便忠心耿耿,可实际上周永林的心底还是恐惧的。作为一个多少有些见识的读书人,周永林明白自己和东家所做的一切,那是比造反更加严重的事情!以至于当喜宁获得赵亨义的首肯,可以查阅夜校的相关教材时,周永林极为抵触,甚至担心!在周永林看来,喜宁仅仅是一个和夫人家族有故交的外地秀才,眼下虽然是来了榆树湾投靠了东家,可今后必然还是要离开的。这样的人并不可靠,一旦将东家编纂的教材之中那些堪称离经叛道的内容泄露出去,恐怕会引来不得了的祸事!所以在喜宁翻阅那些教材时,周永林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他没有当场灭口的勇气,也没那个本事,仅仅只是想在一旁观察,看看这个外地逃难来的秀才是否发现东家隐藏在字里行间中的东西。读书人都是有傲气,周永林屡试不第,他自己归结于时运不济,对于那些考上秀才的家伙,在周永林看来,有不少滥竽充数之辈。周永林的心底是希望喜宁这个小秀才也是个滥竽充数之辈或者幸运儿,希望他压根儿看不懂赵亨义隐藏在字里行间之中的那些离经叛道之言!毕竟参与了编纂教材整个过程的周永林,是清楚东家的心思的,赵亨义所有的理论,全都是在先贤圣人的典籍之中分拣出来的。说白了,如果不是这番大同理论动摇了全天下读书人的根基,甚至是可以当做一种新的解读拿出来和人辩论的。周永林在赌,赌喜宁压根看不懂这些东西。可是周永林惊恐的发现,喜宁非但看懂了,甚至可能懂得比自己更多!因为那个十来岁的少年,捧着还未完工的书稿泪流满面。“那人是夫人的弟弟,虽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不过人却是可靠的。”
赵亨义在经历过最初的惊诧之后迅速的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他想要看教材和书稿,那就让他看,不用防备他,我之所以允许他查阅教材和书稿,原本也就没打算瞒着他。不过老周,这件事你做的很对,读过书的人和咱们村子里其他人不一样,那思想品德的教材不到时机成熟,确实不适合让其他读书人见到。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吧,莫要让其他人知道。”
赵亨义的话让周永林长长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争长论短的心思,也不认为在思想品德这门课业上喜宁的理解会超过他,之所以忙着来通风报信,完全是担心自己的东家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面临麻烦甚至灾祸。既然东家已经知道这件事,那么想必不管后续那个喜宁会如何做,东家都有应对之法。已经被赵亨义内定为宣传委员的周永林安心的离开了,可失魂落魄的喜宁却主动找上了门。“爵爷……不,姐夫,我今日在学堂中看到了你编撰的教材,喜宁惊为天人!”
即便是在心神失守的状态之下,喜宁一开口还是有所分寸的,“那算学,还有物理化学当真有鬼神莫测的能力啊!我从未想过,这些杂学竟然能够蕴含着如此的威力!若是世上人人都懂得算学和物理化学,也不知道咱大燕国会变成什么模样?”
“有事情就说事情,没事情就滚蛋,我很忙,没时间听你吹捧。”
赵亨义恶劣的态度并未打消喜宁想要交流的念头,或者说喜宁现在这种状态,不问明白弄清楚自己刚刚接触到的新思想必然是不肯罢休的!“姐夫,我看那思想品德课业之中,还未完成的书稿里面有天下大同的解读。”
喜宁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赵亨义,眼神之中充满了渴望和迫切,偏偏又夹杂着一些担忧,他是在担忧从赵亨义嘴中听到的解读和自己理解的不同,“我想问一下,那天下大同之中所说的人人平等,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