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徐怀瑾第一次接触一家网红公司。 一整层楼，越过前台，靠左边是那种直播的小房间，但是，装修的又很居家，像是一些精致的女生小卧室。 路过了几个阿姨，应该是负责搞卫生的。 走到尽头，有一个小小的健身房，器械不多，还有个休息室。 前台靠右，就是一个小型餐厅，再过去就是会议室和办公室。 显然，办公室里的人是比较惊奇的。 大导演居然还来公司了，看到他身边的唐知初，又觉得没啥大惊小怪的。 自己老板不也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吗？ “很新奇，也很吃惊。”
徐怀瑾看向唐知初，笑道。 唐知初似乎懂了徐怀瑾吃惊的点：“是不是觉得不过如此？”
徐怀瑾摇头道：“没有，我这把年纪了，已经很少有所谓的东西能带给我强烈的新鲜感，我只是觉得一家有前途的企业就该是这个样子，成绩大于场面，看似不起眼，却蕴含了蓬勃的朝气。”
唐知初笑道：“您捧了。”
拜访一家企业，或者拜访一个人，见到了才是具体的。 比如此时此刻，徐来和祝一阳落后了好几个身位，却一点也不别扭。 仅仅只是刚刚相处，徐怀瑾就知道唐知初在他们之中完全占据了主导地位。 有些酸楚，酸自己的儿子给别人当了小弟。 也有些安心，也只有这样，才能被带着走。 同时，对于唐知初这个人，也越发感兴趣。 真的有这种年轻人吗？ 唐知初推开了旁边一间办公室的门。 “请。”
进屋，祝一阳和徐来就知趣的退了。 生意是很累的，祝一阳当了演员，就不想管这些事了。 徐来对唐知初，本就带着三分崇拜，父亲对他的态度更是添了一层光环。 他家教很严，叛逆都只是默默留了个长发，骨子里还是父亲为尊的那种思维。 但也有些别扭，感觉面对唐知初，也带了三分紧张。 “阳哥，唐哥有没有说下一步什么打算？”
“不慌，那么久没来，不去见见妹妹们？”
徐来愣了愣：“可.....可以吗？”
祝一阳给了徐来一拳：“想啥呢，我们是去卖票的，你就不想首日过亿？”
徐来正色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十一个妹妹啊，感觉去哪儿都不合适。”
祝一阳皱眉，这倒是。 大家相处过，都算朋友，你去哪儿露面？ 去一家？其余的人怎么看？ 琢磨了下后，祝一阳四处看了看，找了一间没人的办公室，把徐来拖进去了。 “你有钱吗？”
徐来没懂：“啥意思？”
祝一阳：“这样，一个直播间去刷点，然后跟她们说，就在公司，让她们主动过来。”
徐来想了想，点头了。 祝一阳直接拿出了手机。 相对于徐来的紧张，他是不怕的。 前段时间，祝一阳已经和唐知初签约了，有他爸兜底，直接干了二十年。 收益怎么分？五五。 如果自己的片酬是一百万，唐知初直接可以抽走五十万，捧自己大家都赚钱。 当然，对于祝一阳来说，钱是小事。 他已经在自己组建自己的团队了。 多专业？ 我给你分钱，还不要你操心。 当下的娱乐圈，除了偶像，这个条件去谈有实力的人，还真拿不下来。 新起来的经纪公司，把自己定位都是定位为为艺人服务的公司。 这就是为什么老牌娱乐公司全在走下坡路的原因，艺人话语权上升了。 偶像？ 工业化的产品，能分个两成就已经是好待遇了。 有些公司反而不希望偶像太有本事，控制不住。 最好是个二傻子，又有铁杆粉丝，捞一百万，给你十万你还得感谢公司大方。 关键是这种二傻子好控制，他们不知道克制欲望。 想那啥是吧？公司给你安排，大的小的都有，放心，一切打点好。 你真那啥了，想走？没门。 不知不觉中，徐来的地位在悄然改变。 没有这部电影的时候，祝一阳希望能和他合作，甚至捆绑，唐知初也希望他能带着徐怀瑾的团队过来。 但是，有了这部电影之后呢？ 唐哥都跟你爸联系上了，你跟着女网红玩，也不必照顾你的形象了。 反而会突出唐哥手上这一群女网红和其他网红的不一样。 你们卖货是吧？我们卖电影，卖自己拍的电影，还认识大导演和演员，牛笔吧？ 祝一阳是清醒的，拉着徐来去跟着那群妹妹直播，既能刺激票房，又能抬一手唐知初手上的网红门，何乐而不为。 “咦，这个是真的吗？谢谢徐导的火箭，让我康康，嚯，真是小徐导啊，好久不见，对的，就是小徐导，我跟你们说了你们还不信，我们真的认识，还一起吃过饭，拍这部电影的时候，我们还去做过志愿者......” 徐来靠近了些手机屏幕，那些弹幕全部在@自己。 徐来看向祝一阳：“阳哥，有点.....有点好玩啊。”
一个几千人的场子，你说一句话他们一堆人重复，生怕主播看不到你的话。 这在现实中，很难想象。 祝一阳笑了笑：“是吧，但是，平时就算了，现在玩大家都知道你是在宣传电影。”
徐来点头：“放心，我懂。”
办公室中，徐怀瑾正在看一个PPT。 唐知初上班或不上班的时候在干吗？ 要么做音乐，要么做PPT。 他发觉，这比写剧本来的轻松，也能更好还原一些记忆中的东西。 至于剧本，确定了再找专业的人弄就行。 徐怀瑾本来只是说看看，可一看就看进去了。 绣春刀，说是武侠，却又不是那么武侠的故事。 翻阅了一半，老爷子幽幽一叹：“你也认为武侠没法拍了吗？”
在徐怀瑾看来，唐知初应该算半个专业人士，还是懂市场的那种。 不然，不能把迂回这种电影卖到这么好。 徐怀瑾确实想搞武侠电影，但资本市场已经不看好了，退之前，也只是拍了一部武侠电视剧。 唐知初摇头道：“不是没法拍了，纯正的武侠已经被老一辈拍完了，一个武字，一个侠字，能被解读多少回？这部片子没有大道理，只是那个年代那群人物的生存之道，试试呗。”
徐怀瑾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让我来？”
唐知初点头：“您的夜雨江湖本就是庙堂江湖的故事，做这个电影简直不要太好上手。”
“为什么？”
唐知初挪开了看向电脑的目光，这个时候，是望着窗外说话显得真诚一些，还是看着人家的脸说话显得真诚一些？ “尝试一下，您一身本事，退了可惜了。”
一句话，好几个意思。 对于唐知初，一个尝试。 对于徐怀瑾，我欣赏您的本事，退了可惜。 对于这个题材，确实不太看好，所以只是尝试。 不看好，又要尝试，为什么？因为您叫徐怀瑾。 徐怀瑾可能没想那么多，只是又翻到了第一页，好像看的更仔细了。 就这样看了二十分钟，唐知初也在旁边站了二十分钟。 徐怀瑾抬头看向唐知初：“亏了呢？”
唐知初笑了笑：“算我的。”
徐怀瑾回神了，他算是明白了，明白了唐知初为什么能拿捏祝一阳和自己的儿子。 只是，老了的人比较清醒。 换一般的人，确实上头了。 见徐怀瑾脸上有耐人寻味的笑容，唐知初耸肩，刚好，电话响了。 唐知初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而是看了一眼徐怀瑾后才接电话。 “喂，老苏啊，是我，什么？二十多个导演要过来？没事，来就是了，你安排，我都有时间，好，辛苦......” 唐知初挂了电话，脸上也有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像是在说，老爷子，别动歪心思，哥们手上有的是人。 徐怀瑾愣住了，随即苦笑。 他确实清醒，唐知初和DY的关系，加上他的热度，这个渠道只要不是烂片和超级大投资，赚钱是必然的。 他确实也心动了，但是，如果唐知初想搞武侠，还真不好找人，同等级的大导演，谁还没个自己的活？ 也就是自己要退了，手上才没工作。 就算要拍，也是合作关系，这是生意，生意场上不要玩那些有的没的。 唐知初如果真的是一个有赤子之心的人，他就不会半年的时间做到这种规模。 可是，这一通电话有点硬，二十多个导演啊。 徐怀瑾脸上有了笑容：“既然知初你这么看好我这个老头子，试试也无妨，能在退之前再搞一部武侠电影，确实是我的一点执念。”
唐知初嘿嘿一笑，心道话别说太早，这部片子弄出来质量要真可以，指不定还有下一部呢。 “合作愉快。”
唐知初伸手。 两人握上了。 又聊了一会儿后，两人才出门。 路过一间办公室的时候，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因为，里面特别热闹。 转头一看，好几个姑娘面前都放着三脚架和手机，正在跟徐来和祝一阳说说笑笑。 “咳.....”徐怀瑾咳嗽了一声。 徐来瞬间起身了，然后走了过来。 大导演加大老板，几个女生也有点被吓着了，不敢说话。 唐知初倒是轻声说了一句加油，然后就走了。 徐来知道自己要挨训了，默默拉上了门。 “注意点形象，要有礼貌，不要因为人家是主播就小瞧人家。”
徐怀瑾低声道。 徐来：“？？？？？”
徐怀瑾：“我去跟唐总吃个饭，你们玩。”
徐来：“？？？？？”
片刻之后，徐来还没回神，徐怀瑾已经消失在了楼道口。 门被推开了，祝一阳出来了。 “阳哥，你掐我一下。”
祝一阳乐了，笑道：“是不是想不明白？”
徐来点头。 “这有啥，你爹被唐哥拿下了，要合作拍电影了。”
徐来：“哈？不可能，他都要退了。”
祝一阳摇了摇头，唐哥是什么人？ 找上门来还能给你放走？ 这个公司还是黄泽军的呢。 祝一阳拍了拍徐来的肩膀：“兄弟，思维变一下，你现在应该考虑你怎么办。”
说完祝一阳又推开了门，进屋了。 徐来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然后口吐芬芳：“艹！”
是啊，老爷子要跟唐哥一起合作了，那我呢？我的团队呢？ 我没团队啊！ 我团队全是老爷子的，现在他不退了，那我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徐来明白了，按照老爷子以前的习惯，自己跟女网红一起玩，不说揍自己，说几句是肯定的。 现在呢？ 还让自己讲礼貌。 卑鄙啊！ 推开门，莺莺燕燕的声音传来。 “快快快，小徐导，来坐！”
“C位还跟你留着呢，他们还想听你怎么拍的这部电影。”
“快来，小徐导！”
徐来脸上勉强露出了笑容，四五个直播间加起来，又打着《迂回》主创团队的名义，引来了几十万人观看。 还有四五个漂漂亮亮的小姐姐陪着聊天。 氛围多好，多有面子。 传到自己的圈子里也是朋友们羡慕的对象。 可是，没了...... 唐知初和徐怀瑾正在吃饭的时候，收到了好消息。 《迂回》总销售额度过亿了。 “新生代导演徐来，一部超小成本励志灾难悬疑片，首日票房过亿！”
这是一家媒体第一时间的报道。 微博热搜上，迂回票房过亿的词条迅速爬到了第二。 第一，还是唐知初被淘汰那个词条。 上一秒大家还在为唐知初抱不平，很多人说，企鹅要是真敢淘汰唐知初，音综就不看了。 下一秒，唐知初加上DY，就搞出来一部线上电影票房过亿。 懂一点的，就明白了一件事，唐知初还真可能被音综淘汰了。 不然会这么大张旗鼓的跟DY合作？ 于是，那一群喜欢分析唐知初种种行为的人，开始恰饭了。 DY上，这次王秀才学乖了，热度一起来就发了视频出来。 “电影我看了，拍着良心说，同类型顶尖，但这个票房，确实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有些人说，看了，感觉一般，秀才告诉你，那是你没看懂。”
“如果你不把这部电影当成电影看，当成一个商业行为，你就明白了糖神在干吗。”
“内部消息，糖神确实被企鹅那档音综淘汰了，据一些圈内人透露，淘汰的那一场是综艺天花板，很期待，既然被企鹅淘汰了，糖神就名正言顺回了DY，前段时间在乃慧的直播间露面就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考虑一个问题，企鹅为什么要淘汰糖神？是糖神创作不行？还是恰好上的那一期输了？我是不信的，邱震和何书远轮着输，刘星云和蒲景石也干不过，所有作品全是一晚上搞定，就这？还能被技术性淘汰？”
“那结果就很明显了，商业性选择呗，糖神在音综越火，DY流量就越大，有一点秀才也不得不承认，自从做了糖神的专题之后，嘿嘿，粉丝涨了一百万多万了，这饭真香！”
“都知道短视频是企鹅的下一个重点方向，花自己的资源给友台造流量和增加日活，关键接热度的人还是DY的，这谁顶得住？”
“你们还记不记得糖神搞出来的那个qq糖，已经被投资界当成经典营销案例了，那咱们以这个视角切入这部电影，你就能看出来些许味道了。”
“糖神牛吗？毋庸置疑，我这个局外人都靠着他把饭恰饱了，被不明手段从音综清除，受了欺负，糖神是软柿子？”
“还是素人的时候就能干预DY和天合的选择，让恋综节目组吃了大亏，更何况现在？再说了，糖神在音综拼命表现，那不也是为音综做贡献？你们大厂斗，后果让糖神承担？这不闹着玩吗。”
“于是，这部电影就出来了，我算了算时间，按照拍摄时间看，刚好能匹配上，就是音综的下一期录制的时间点，如果下一期糖神被淘汰了，或者没出现，就是去搞这部电影了。”
“回归电影，这部电影很小，成本小，内容小，也很巧，当然，这是废话，因为时间就那么长，你能做出来多大的制作？可是，有没有可能是他故意做的这种电影？”
“为什么？”
“因为，你坑我，我不得回报一下你？我们都知道线上电影做的最好的，目前只有企鹅和奇异果两家，奇异果视频当然只是被波及了，受了无妄之灾，为什么我要这么说？”
“你们想，一部这么“小”的电影，第一天就卖了一个亿，你是做网络电影的，你选企鹅还是DY？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认为我能影响到你们的商业发展，那我就真来影响一下。”
“如果是一部特别优秀的电影，有这个票房，能改变一些局势吗？这个问题可以深思一下。”
“你这么看，还觉得这部电影简单吗？绝到天花板好吗，他真的在凭借才华改变大平台之间的竞争，我只能说，DY捡到了，我也遇到了，糖神，我永远挺你，不说了，我这就去买一千张电影票表示一下。”
唐知初去了个洗手间，徐怀瑾看完了这个视频。 被人系统的一分析，他也有点坐不住了。 好像真的有点邪门啊。 有些事徐怀瑾是知道的，唐知初就是给自己写了那首笑傲江湖之后，就休息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唐知初主动休息的，后来觉得可能是被动。 现在看，主动被动都不重要，因为，从那一天开始，他应该就在琢磨大事了。 关键还让他做到了。 企鹅内部估计已经在开会了吧。 短视频还没发展起来，烧了十几年钱的长视频被人动摇了。 徐怀瑾明白，这是真被动摇了，至少在网络电影这一块被动摇了。 明天就有二十多个导演来渝州。 关键这极大的丰富了短视频的玩法，此消彼长，作用就大了。 这真的是一个局外人能做到的吗？ 在徐怀瑾看来，唐知初就是局外人啊，既不是DY核心管理层，也不是企鹅核心管理层。 很离谱，活了大半辈子也觉得离谱。 就在这时，唐知初推开了门，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抱歉，时间久了点。”
徐怀瑾眯了眯眼睛，随即脸上的笑容柔和了几分，还主动倒了酒。 “哎，使不得，我来！”
唐知初赶忙伸手去拖着酒瓶。 徐怀瑾摆手：“酒桌上无规矩，喝。”
说完他就昂头一饮而尽。 唐知初无奈，只有陪着喝。 几杯酒下肚后，徐怀瑾的手搭在了唐知初的肩膀上。 “今天高兴，好久没有喝得这么痛快了，也就是我老了，不然咱们得拜个把子。”
徐怀瑾好像有些醉了。 唐知初给徐怀瑾夹菜了：“吃点东西，老爷子。”
徐怀瑾摆了摆手：“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们都不看好武侠电影，你还敢投资，这就是知己啊，老头子喝了几杯酒，话多，你别嫌弃。”
唐知初笑道：“老爷子言重了，我是觉得您退了太可惜了，那就是华国电影届的一大损失。”
“哈哈哈哈！”
徐怀瑾哈哈大笑：“你过誉了，没有，我就是个本本分分的导演，有你这句话，你放心，这部电影我拼了命也给你弄出来。”
唐知初愣了愣，然后又给徐怀瑾倒酒了。 办公室人家不接招，在这接招了。 “来，老爷子，喝，酒逢知己千杯少。”
“对，知己，以后你就叫大哥。”
“不妥，还有徐来。”
“哎，咱们分开算。”
也许是酒喝太多了，唐知初也有些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