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祐九年,邶洲与安洲交界处的城池云城中的一处茶楼中正坐一位说书先生,那先生左手拿着一把普通的木质折扇,右手拿着过板石往桌案上一拍道:“五洲天下分亦合,三人立世结永好。辰襄二国看陆陶,安洲有沈则无忧。今个咱们便来说说这安洲沈氏即将继任家主之位的沈氏嫡女沈乐之,这沈乐之年少成名,名震天下,被五洲成为第一女子,方城一战成名的女将军,就连九年前的江湖榜单上的一甲一名都是沈乐之,更是有着一手好医术,被百姓称颂为妙手回春沈铃医,琴棋书画亦是不在话下,乃是全才之辈啊!可惜天妒英才,竟然她在当年方城一战中失足坠崖,生死不明,沈氏派人找寻这一找就是八年,直到去年才被巡回,但却记忆全无,一身本领尽数殆尽,令人唏嘘啊!”
台下议论纷纷,一个身穿深灰色衣衫的男子拿着茶杯起身道:“这沈乐之一身本领怎会失足坠崖啊?当年就有传言议论上沈氏父子被奸人害死,沈乐之也被小人推落悬崖,这到底是真是假啊?”
“是啊先生这到底是真是假啊?”
台下观众听他这么一说纷纷起哄。
先生神色紧张打开折扇开口道:“诸位客观,此时还是不妄言的好。”还未等那名男子再度开口,说书先生拿起过板石敲在桌案上“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我下回分说!”
云城,沈府 沈氏无朝廷俸禄,乃是行商的商贾世家,五洲各处皆有沈氏产业,餐馆,酒肆,胭脂水粉,布料等等,凡沈氏店铺皆按百姓的生活水准来进行买卖,富有之人便按进价的半倍购买,若是贫困之人便不论金钱以他们意愿为主留下银钱。 沈府,天下第一府,院内大小院落共五十八座,共八百三十二间房屋,以左尊右卑而排,沈氏嫡系子女在左侧的院落中,庶出旁系皆在右侧院落,沈乐之是沈氏小辈中唯一有独立院落之人,院落位于整座大宅的正中,唤霁云院。 府中上下张灯结彩为明日的日子做准备,红色的绸缎,整齐的乐队,容貌姣好的舞姬。 管家沈福指挥着搬花的男丁道:“可得仔细这点啊,这是全天下仅此一盆的金秋桂,也是明日夫人准备送给小姐的生辰贺礼!”
霁云院内跟府中各处相比倒是别有天地,此处并未如外面那样张灯结彩,而如平常一般淡雅肃静,从门中进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片湖泊,上承载着一座拱桥,拱桥的尽头是一亭台,亭台左侧种有一棵广玉兰,此物性温,此树花晒干后的花蕾以及树皮皆可入药。 再往里些便是书房,药房以及兵器房,一应俱全。 院内中间位置便是沈乐之的房间,左侧种着一棵还未开的梅树。 房中沈乐之站在一把剑前,思绪飘远 “乐儿,阿爹为你打了一把好剑,今日作为你及笄之礼送与你,为它起个名字吧!”
“欲揽!欲上青天览明月,这便是我这把剑的名字。”
“小姐,小姐,小姐。”
沈乐之被叫的回了神,回头道:“是小清啊,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沈清,少时被贩卖时被沈永浩买下带回沈府做了沈乐之的侍女,与沈乐之情如姐妹。 “小姐,小情都说过天气转凉了,您自回来身子骨一直不大好,怎么还开着窗户呢!”
沈清一边关着窗户一边念叨着沈乐之。
沈乐之淡然一笑,道:“我知道了,下回注意,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夫人交代我一些明天的流程和事项,本来我想去取您明天要穿的衣裙时,福管家告诉我说他去过了还有最后一道工序呢,明天一早会有人送过来,所以我就回来了。”
沈乐之喝了口茶施施然道:“什么流程?你差人抑或这你亲自去,告知母亲流程能省就省。”
沈乐之顿了顿,声音沉郁道:“还有我不过生辰。”
沈清虽不明所以,但见自家小姐的神色,便不再多问。 沈乐之看着那把欲揽,落下泪,薄唇轻启道:“阿爹,大哥我定会记起当年的种种,即便付出再多我也甘之如饴,只要能报仇!”
安都皇城内,永和殿 殿中正襟危坐一位身着黑金色龙纹衣袍,头冠玉钗的男子,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润泽薄唇,身姿挺拔,尽显一副天人之相。 此人便是陆惟清。 近侍得宁走到身侧行礼后道:“陛下,明日沈氏嫡女的继任大礼您可要去?”
陆惟清批阅奏折的手一顿,放下笔,将奏疏合上,起身走到案几旁,拿起茶杯,轻抿一口,缓缓道:“江夜呢?。”
“属下在。”
江夜声行走廊中传来,江夜走到陆惟清身边,拱手道:“属下参加陛下!”
陆惟清摆了摆了示意他起来,道:“襄帝动身了么?”
“襄帝并未动身,但襄帝备下厚礼以命人送到沈府了。”
“他竟没来?”
江夜道:“他无法前往,襄国太子及修王微服出巡,无人监国。”
“难怪,他丢不下政事。”
陆惟清玩弄着左手拇指的扳指道。
“陛下内侍台的程大监来了。”小太监的声音传来。
“宣。”陆惟清懒散的说了一个字,便做到案几旁的椅子上。
程大监走进跪地道:“奴才参见陛下,陛下万安!”“起来吧!程大监来此为何啊?”
“回陛下,沈府的贺礼奴才已从内库挑选出来了,但陛下亲自送的贺礼奴才也选了两件,想着此事容不得马虎,便想着让陛下亲自掌掌眼的好。”
程大监命人将挑选完的物品呈了上来道:“这是一对上好的和田玉如意,还有一只云纹翡翠玉佩,这是其他礼的礼单,请陛下过目。”
陆惟清接过礼单扫了一眼,绸缎,金银玉器,紫砂茶具等等,放下礼单陆惟清抬手拿起了那只云纹玉佩,心中有很强烈的感觉让他必须拿着这只玉佩,疑惑的同时也想看看这强烈的想法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陛下可是要前去?”
“去,去见见那名震天下的沈乐之。”
江夜眼神中流露出害怕和担忧,他何尝不希望陆惟清也因政事耽搁无法前往,可安都到云城来回不过一个多时辰,沈氏又是因他迁到云城,他又怎会不前往呢。 次日辰时沈府 沈清在为坐在镜前的沈乐之梳妆,镜中人,一身洁白的里衣,衬的肤色如凝脂般,一张完美无瑕的脸,秀丽脱俗,一双凤眼摄人心魄,柳叶长眉,唇如温玉,如画一般。 沈清呢喃道:“小姐怎的就有白发了呢?”
沈乐之抬头透过镜子淡笑道:“傻姑娘,我已二十余八,以快半老徐娘的人了,有白发也不过是寻常之事啊。”
沈清神色落寞,话音轻颤道:“可您出征那一年才十九岁,如今都已二十八了。”
沈乐之拍了拍在她在肩膀上的手,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么,好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表情很丑。”
“我才不丑,小清去给你拿衣袍了,一定不要动你的发髻。”
沈乐之笑着目送沈清离开,看着闭上的房门笑容渐渐消失,回头看着镜中自己,心道:“九年了,我花费五年去恢复记忆,我用尽一切办法也是恢复了方城之前的记忆,九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父兄因何而死我竟半点想不起来,孟婆锁忆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沈乐之自嘲的摇了摇头,余光撇到妆台角那首饰盒上的素色云纹发簪,顿时心头一紧,随之而来的就是钻心的疼痛,一时间竟疼的喘不过气,沈乐之抬手将首饰盒关上,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着喘着粗气,盯着首饰盒满是疑惑,暗道:“如今所寻回的记忆不是用药恢复,就是用与锁忆丹相克的毒药而寻回,我也曾试着去师父救下我的附近看看有没有能刺激到我的,但始终一无所获,而如今,为何?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跟这个云纹状的图案又有何关系……” 沈乐之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迅速调整好状态,便听见沈清越来越近的声音:“小姐,这衣服真真好看呢,夫人知道你不喜欢艳丽的颜色,所以继任的衣物都是按您平时的喜好来的呢,您看是您素来喜的浅云色呢,还有麹尘色的竹子刺绣图案呢。”
沈乐之抬手摸了摸那竹子刺绣道:“母亲的眼光向来很好,这件衣袍的做工和刺绣倒是更像母亲亲手缝制的。”
沈清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便恢复平静,放下衣裙为沈乐之将发挽起道:“小姐说的不错,这件衣裙无论是从布料还是到制作都是夫人亲自来的。”
沈乐之看着那件衣裙,眼底流露出丝丝笑意。 沈清准备拿出首饰盒旁盒子里的发冠,却看到首饰盒关了起来,便询问道:“小姐可是觉得首饰盒中的发饰不好看?奴婢刚刚去取衣服看到旁边有些还不错的不如小清取来给小清看看可好?”
沈乐之摇了摇头,打开了首饰盒道:“不必了,这些就很好,只是我刚刚拿起一支簪子看了看随手关上的而已。”
“我还以为小姐不喜呢。”
说着拿出盒子中的流苏发冠,整理好给沈乐之戴上。
沈乐之忍不住看向那只簪子,只一眼便心痛难忍。 “小姐,单戴此冠的话有些单调,您选一支簪子吧!”沈乐之闻言不假思索的拿起了云纹簪旁边的翠绿色玉簪。 可在沈清带好之后,刚起身准备更衣之时,那只簪子从沈乐之头上掉落下来,四分五裂。 在沈乐之看着那支四分五裂的簪子出神之际,沈清已把那支云纹状的簪子戴在了沈乐之头上。 九月份的天气凉爽的同时也夹带着一丝寒意,树上已经没有几遍叶子了,地上的枫叶倒是不少。 一辆马车行在路上,车轮转动卷起枫叶,车内陆惟清正闭目养神,江夜掀开帘子望了望:“陛下,到云城了!”
陆惟清懒散的应了一声,道:“一会你不必随朕进去,在车内等朕就好。”
江夜虽不想,但无奈陆惟清的决定改变不了,也只能这样了。 沈府,宾客已经陆陆续续的入座了,管家沈福和沈氏二爷嫡长子沈逸在外迎接宾客。 沈逸一身石绿衣袍,起的发髻上一顶白宇冠,面目英朗,身躯凛凛,一举一动尽显礼仪世家之风范。 “沈二哥许久未见啊!”
一声清厉的声音在众人耳边传来。
来人一身沧浪青衣袍,高高束起的马尾上插着一根羊脂玉的簪子,眉目间流露出桀骜,身后散下的鹤发,随风飘起时,风流倜傥。 沈逸上前,二人见礼后,沈逸道:“顾伯父,伯母早已入座,我还以为你顾翊杰不回来了呢。”顾翊杰,顾氏嫡长子,五洲最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却是天下唯一与沈乐之打成平手的人,文学才略不输任何一人。 顾翊杰摆了摆手,谈笑道:“那怎么可能,我可是听闻今日的菜是五洲最好的厨子做的,今日的酒也是远近闻名的莫愁啊!”
话音落,顾翊杰笑容收起,声音一沉,道:“更何况,我九年未曾见过她了。”
沈逸抬手拍了拍顾翊杰的肩膀,道:“进去吧!”
顾翊杰走进,沈福高声道:“顾氏 嫡长子顾翊杰公子到!。”
话音刚落陆惟清的马车边停在了沈府门外,门口众人起身跪迎,沈逸躬身道:“恭迎辰帝陛下。”
陆惟清上前道:“沈二哥无需多礼,朕来的不迟吧,还能赶得上开礼吧?”
“不迟,刚好,陛下请。”
“辰帝到!”
沈福高喊。
在场众人除沈氏子女皆跪迎,陆惟清令众人起身后,随着开礼的鼓声和乐声入座。 “夫人,辰帝到了。”沈氏主母李氏文怡的侍女尔颖道。
“乐儿那边好了吧?”“小姐那头都已准备就绪了。”
“那便走吧。”
霁风院,沈清催促道:“小姐,时辰到了,我们走吧。”
“好。”
前厅,随着李文怡的入场,除襄国之人外宾客悉数到场。 静鞭响,一鞭轻,二鞭静,三鞭肃,三鞭毕,鼓声起,角声扬,恭沈氏家主入场! “家主到!”
正厅门大开,沈乐之随阳光而至,束起的发髻上顶着银凤展翅嵌玉流苏冠,阳光照耀下沉的肤色更加白皙,一席浅云竹纹拖尾长裙,脚踏一双白凤靴,素净典雅,阳光打在身上宛若仙子一般。 沈乐之徐徐走向母亲,而李文怡看着熠熠发光的女儿,红了眼眶。 她的女儿应比这更加闪耀才对,不是依靠尊贵的身份和万千的宠爱而是她那引以为傲的所有本领在她擅长的领域熠熠生辉啊,可如今…… 沈乐之走到李文怡身前跪下,规矩的行了一礼,抬头,含泪的双眸看着母亲,略带哭腔道:“女儿不孝,归家后未尽儿女之责,是女儿之错,未曾承欢膝下,是女儿之过。”
说罢对着母亲磕了一个头。
李文怡扶起女儿,擦掉了沈乐之脸颊的泪道:“傻孩子,阿娘怎会怪你,今日是你的生辰也是你继任的日子不能眼泪。”“我…..” 还未等沈乐之说出口,李文怡便打断道:“阿娘知道你不愿过生辰,但人都来了,为你贺生而来的。”
鼓声,角生起,沈乐之随乐声一步一步走到最上方,走向摆放历代家主和长辈的牌位前 “跪!”
沈乐之随声下跪 “拜!”
右手附左手前,额头轻点,叩拜 “再拜!”
左手而立,右手在上,弯腰,叩拜 “三拜!”
双手叠于胸前,展臂合手,叩拜 “礼毕!”
众人举杯起身贺:“恭沈家主继任,贺家主生辰!”
在开席时,沈乐之看着那本该襄帝的位置却无人上座。 她本欲去询问沈逸,忽然听见一声惨叫,只见那人七窍流血,捂着腹部疼痛难忍。 沈乐之急忙上前查看,握住那人手腕把这脉,顿时神色凝重,吩咐道:“小清去药房,不,来不及了,杀一只白鸭,取一碗血给我,快!”
沈乐之暂封穴位,防止血冷之死。 沈清端着血递给沈乐之,沈乐之捏住那人脸颊灌了下去,解开穴位。 那人渐渐平稳,昏了过去,沈乐之把过脉确定人无大碍之后,命人将人送了回去。 在场众人皆舒了一口气,不过这宴他们是不敢在吃了。 李文怡回想刚刚沈乐之救人的场景,心里笑道:“看来不是一身本领全无啊!”
而陆惟清看着刚刚沈乐之治病救人的样子顿感熟悉无比,还未等深想便听见沈乐之冷声道:“封府!查!”
害人命之事发生在沈氏众人即便不愿被搜查但也只能配合,而有几人又吵又闹,嚷嚷着凭什么要查他们,让放他们走。 顾翊杰被这些人吵得人不可忍,厉声道:“尔等嚷什么,若无事自会让你们走,在沈府下毒害命此事不日便会五洲皆知,若不找出凶手人心不安你们来平么!还是说你们就是那害命之人啊!”
陆惟清看戏般懒散的坐在旁边,看着闹事的人心中嗤笑道:“拙劣。”
歪头看这沈乐之整拿着中毒之人的酒杯,面无波澜,陆惟清不免多看了两眼,真的是毫无波澜,救人之时明明那么着急,怎这时像是与她毫无干系似的。 沈乐之端详着酒杯,心道:“用量如此少根本不可能毒发如此之快,更不可能那么严重啊,难不成……” 沈乐之放下酒杯,找到顾翊杰,耳语道:“我怀疑中毒之人是自导自演。”
顾翊杰点头示意她放心,便走出沈府去了那人的家中。 沈乐之看着顾翊杰远去的背影,暗道:“我才刚出现,便按耐不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