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茶香袅袅,当中两人,女子妩媚,男子俊美。虽然两人衣衫整齐,虽然两人离得甚远,虽然只是月上柳梢头,但此时怎么已经觉得是夜深?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我看着还是很碍眼。“宫姑娘这位是--”对于我的闯入,男子依然儒雅温文,不显得惊慌,我用刀子般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长得虽然不错,但只要眼睛不瞎,也会发现与我相差甚远,根本都不是同一个等次,我都不屑于与他比较,她不至于被这样的一个男子迷了魂吧。“我是你身前这位宫姑娘的夫君。”
我淡淡说,但估计我这眼神不甚友善,纵是他努力控制,身体还是抖了抖。“廉公子,改日我们再约,这事说来话长,容我日后再详细向你解释。”
她向他浅笑行礼,声音如珍珠落玉盘,很是好听,但听到她的话,我却极为不舒服,因为她说改日再约?如果不想没命,有多远滚多远,但话到嘴边我咽了下去,毕竟是她的客人,免得还没哄好又惹怒她。他离去后,寝室之内就剩我们两个人,她就在我身边,伸手可触,好久没有离她那么近,我已经能闻到她身上让我魂牵梦萦的淡淡清香,很想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但触及她冷漠的眼神,顿时没了勇气。“卫皇深夜到访,房中没有备下果点,就将就着喝杯茶吧。”
她的声音疏离,眼神带着拒人千里的漠然,让我的心蓦地抽了一下。她轻轻递我一杯茶,手指白皙而修长,让我很有冲动握在手里,然后将她拽入怀中,以前做这些动作从不用思考,想怎样就怎样,但如今却无端胆怯,我很规矩地接过,茶水氤氲,有点烫。这许是心虚吧!我轻轻吹了吹,然后怡然自得地品尝起来,但此时这茶是什么味道我都品尝不出来,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烛火在风中摇曳,一室温暖,反正有她在身旁,即使身处荒山野岭,我估计自己也觉得很暖的。“卫皇,茶喝过了,你也该走了。”
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她竟然就向我下逐客令了。“我不是过来喝茶的。”
我将杯子放下,自己却斟了一杯,继续喝着。“无论是不是来喝茶,夜深了,你我男女有别,共处一室终是不便。”
“你我是夫妻,我今晚不走了。”
“卫皇可能是贵人善忘,我已经不是你的妻,我的夫君是洛枫,此生此世我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妻,你与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夜雨露,而我与他才是相濡以沫的夫妻,他深爱着我,我也深爱着他。”
“天下女子众多,不独雪舞,你我情缘早断,何必自欺欺人,今日雪舞把话说清楚,卫皇你还是请回吧,雪舞已经没有与卫皇同床共寝的福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不是平淡,而是冰冷。虽然明知她心系洛枫,虽然知道她不再爱我,但她的话还是深深地刺伤了我,原来我与她充其量只是一夜雨露,原来她心目中洛枫才是她的夫君,而我什么都不是,喉咙发涩,我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但却苦得咽不下去。“但洛枫现在已经不在了,让我照顾你吧,弥补我以前对你的亏欠。”
“我不需要你弥补,也不需要你照顾,如今我自由自在,我觉得过得很好,洛枫虽然已经不在,但在我心目中他就是我唯一的夫,直到我死那刻,我还是会爱着他。”
“我们以前的恩恩怨怨,谁对谁错,我不想再提,就请卫皇从此远离我的生活,不再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我就感激不尽了。”
“你就从来没有爱过我?”
“爱过,但现在已经不爱了。”
“真的不爱了?”
“不爱了。”
我记得四皇相聚的时候,我问过她这个问题,当年她这样答我,如今依然如此,虽然明知答案,总是不甘心再问一次。“现在不爱,兴许相处一段时间你会重新爱上呢?我给了你三个月,你总不能连三天都不给我,这样对我不公平。”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你给我三个月,我未必就要给你三天,我不愿意看到你,就算只是一个晚上。”
她的话何其绝情,真的没有一点点留恋?真的只剩下憎恨和嫌恶?“小睡,我知道你没有那么无情是不是?当日战场凶险,你能义无反顾地冲我而来,你心里定是有我的。”
“卫皇你多想了,我去阻止,并不是因为你,而是为了我的师兄连敖,如果战场上骨肉相残,他一定会遗憾终生,我当年年少犯傻才会与你有三月之约,三个月之后彻底清醒了,从此你之于我,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无爱亦无恨。”
“洛枫之死小夜已经告诉我与你无关,所以我也不再恨你,当年我刺你一剑,你几乎身死,因果循环,我们在战场再见,你给我一箭,我也几乎丧身,你我扯平了,从此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喝过这杯茶,你我各自忘了吧。”
她殷勤地替我倒茶,我直接把手覆在茶杯上面,滚烫的茶就斟在我的手上,顿时变得通红,但手的痛没有心的痛来得剧烈。“你--”“这杯茶,我是不会喝的,而你我不想忘,跟我回卫国,这么多年我没有碰过一个女人,就是等着你,如果你怨我当年狠心刺你一箭,我给你刺十箭八箭也没关系,如果你插完我还活着,跟我回去。”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濯傲,你怎么这般幼稚了?你以为我还会在意你碰别的女人?你真的还以为我还爱着你?”
“你别在这里跟我装长辈,不许你再用这种老太婆的语气跟我说话。”
“谁是老太婆?”
“你不是,但你老装是。”
“你--”她的脸微黑。“反正不管什么,我今晚就是不走了,即使你不给我三个月,你得还我三天,你不守信用,还有三天才够三个月,但你却逃了,你言而无信。”
我对她提早离我而去,始终耿耿于怀。“你不走我走,我与你早就断了,我心中只有洛枫,我眼里容不下你,你只会讨我厌,以前我赖着你,是我在斗气,我自认不比丫头差,所以想将你抢到手罢了,直到遇到洛枫,我才知道什么是幸福,我从头到尾都不曾爱过你,所以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也不需要愧疚。”
“其实自始至终你爱的人只有丫头,而我也从来没有走入你的心中,这点我有自知之明,如果现在丫头和我站在你面前,你抚心自问,还会挑我吗?”
“对一个你其实不爱的女人,你何必放下自尊来求她?你如今依然贵为一代帝王,要多年轻、多美貌的女子没有?回去吧!”
“我不会像你那么无聊,因为赌气才说爱一个人,谁说你没有走入我的心中?你知道这日日夜夜我是有多想你吗?你如果知道就不会说出这样没心没肺的话。”
“你知道你和洛枫大婚,我跑死多少匹马吗?你知道我有多少天没合过双眼吗?你知道骑着马也能睡着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睡着从马上摔下来碰在尖石上又爬起来赶路有多痛吗?你知道那天我喊得多焦急多绝望吗?你知道看着你们幸福的笑脸我有多刺心,看着满地落红我又多落寞多疼痛?”
“我早知道你不爱我,我早知道你心里只有洛枫一个,要不怎会狠心刺我一刀,那一刀有多痛?痛得我不愿意睁开眼睛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
“我濯傲就是不吭声,也有人送女人给我,我长途跋涉过来找你,风餐露宿,饭都没吃一个口,贪好玩?如果不是想你,如果不是爱你,我何必遭这种罪?我何必要低声下气对那个该死的冷佚说话?”
“我现在明确告诉你,如果是以前,你与夏初晴站在我面前,我眼尾都不会扫你一下,但如果是现在,我要你!我最想的就是将你扛在背上带回家,然后扔在床上,然后就睡三天三夜都不醒,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来时我对自己说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手,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回去,但我现在发现要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爱上我,真的好难。”
“无论我对晴儿如何好,晴儿依然心系连敖,无论我多后悔,我多想你,你的心里也只有一个洛枫,不是我放手,而是你从来不属于我,我总是太贪心,总想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也许我真的该清醒了。”
我自嘲笑笑,不知道是不是看错,她的脸色显得有点苍白,握住茶杯的手抖了抖。“小睡,我走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不会再来烦你了。”
“洛枫的确是已经不在了,你也不过二十岁,有好的男子就别错过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只要想到日后她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情意绵绵,我就该死的介意,明明心里不愿意装什么伟大?但她心里已经没了我,我的存在让她徒增烦恼,我已经愧对她了,何必让她再不痛快?再不甘心,再不舍得,也得放手了。我禁不住用手拢一下她的发丝,但她一闪而开,我的手呆在半空,我苦笑一声,转身离去,满是伤痛。原来她竟然从来没有爱过我,原来那三个月赌约也只不过是她在斗气,原来我们已经陌生到不能再抚一下她的发丝了,这次痛彻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