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叶平被众人质疑,大感窘迫之时,那军医王老头来了,他是来白阳观找徒弟的,结果刚进了大门,就见到这边围了一堆人,王老头以为来了重伤的病员,便走过来想要亲自救治,却听见众人围着叶平议论纷纷,他听了几句,弄清楚了大体情况,走到那伤员身边,看了看那被处理好的伤口,跟着回头问叶平:“平娃子,这是你干的?”
叶平尚未开口,那小胡子抢着说道:“神医前辈,就是这小子干的!”
说话之时,那小胡子还恶狠狠的瞪了叶平一眼!
王老头点了点头,淡淡的道:“不错,不错,处理的很好,平娃子,就这样好好干,有不懂的地方,随时去问我,待会儿我叫人给你捎几本医书来,行医之人,不能光治伤,还得会瞧病啊!”这番话说出来,所有人不禁都傻了眼,这军医王老头虽然为人厚道,但这么长时间了,大伙从来没听他夸过谁的医术好,今天第一次开口,居然是夸赞一个没学过医术的半大孩子,所有人都不禁对叶平另眼相看! 而那小胡子和叶平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原因很简单,两个人都觉的挺不好意思的,但个中滋味却大有分别,乃是一愧一喜,自然是小胡子羞愧,叶平欣喜了! 那神医王老头的医术高明,经他称赞之后,白阳观里的伤员医徒再也无人质疑叶平的医术,叶平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他并没有因为之前众人怀疑他而心生怨怼,依旧尽心尽力的救治伤员,但他心中却有个疑问:“那王军医医术高明,自然能通过观察我处理过的伤口,看出我治伤手法的高低,但又如何能看出我只懂治伤,不懂瞧病的?”
其实,王军医替人瞧了一辈子病,医术固然极深,阅历更是广博,他见到叶平只医新伤,不治隐疾,便知道从来无人指点叶平的医术,加上王军医知道叶平乃是药农出身,常在山间行走,自然熟知药性,跌打损伤更是家常便饭,叶平自然只会治伤不擅瞧病了。 没过多久,王军医便派人送来了几本医术,叶平替人治伤之余,便埋头苦读,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便去请教王军医,王军医十分欣赏叶平,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叶平天资颖悟,又有名师指点,没过多久,医术便已大为精进。 白阳观里的医徒和伤员一开始并不太信任这个脸带稚气的少年,他看起来太年轻了,甚至比大多数医徒都年轻,但王军医已经发了话,这些伤员中也有宣山城的山民,他们极力替叶平担保,甚至主动要求叶平帮他们治伤,而医徒们也确实忙不过来,便任由叶平治伤救人了,而叶平也很快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什么药止血,什么药收口,什么药化瘀,什么药退热,他不仅清楚,用药更是恰到好处,甚至于推拿接骨也不在话下,说一句妙手回春似乎略显夸大,但叶平治伤的手段也与这四个字相去不远了。 而人们对叶平的称呼也在悄然改变,一开始喊平娃子,后来就喊平哥儿,再后来都喊叶大夫,到了最后,连神医这个头衔都似乎跟定了叶平,人们看他的目光已经饱含着感激和敬佩,再也无人因他仅有十七岁的年纪而产生丝毫轻视了。 在此期间,叶平也曾向许多的魏国将士询问过血幽宗抓捕阴魂的事情,但这些将士们也只是知道血幽宗时常抓捕阴魂,对于具体的细节却也不甚了解,叶平问来问去,始终不得要领,他又想找浩然门的修士询问,但浩然门收徒异常严谨,门下弟子本来就不多,又都潜心修道,隐居各地,因此叶平根本见不到这些修士,心中不免郁郁。 到了后来,叶平才从一位老兵口中得到确切消息,在四年前的那一场大战中,血幽宗的修士吃了大亏,绝大部分已经到手的阴魂都被浩然门的修士救出,送入轮回中去了,而叶平的父母正是死于这一役,想来应该已经平安转世了,叶平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自然大喜若狂,心中的一块大石这才算落了地。 一日清晨,叶平正在逐一查看伤员们的恢复情况,白阳观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簇人猛地涌了进来,看那衣着打扮,却是一帮兵卒,他们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显然是来找大夫的,所有人都有些诧异,军中将士受伤,自然有军医救治,这白阳观是难民的落脚处,这帮兵卒怎么到这里来了? 兵卒中为首的一个高大军汉朗声说道:“敢问叶神医是哪一位?”
听了这一句话,所有人登时省悟,原来叶平善于治伤的名声早已传开,连受伤的将士也寻上门来!
叶平走了出来,说道:“在下叶平,神医二字却不敢当。”说着话,他俯身去查看那位伤员的创口,那伤口在右肩膀上,却是一处被硬弩射穿的贯通伤,伤势虽重,但却性命无忧,若由叶平亲自医治,这人的右臂很快就可以复原,也不至于留下隐患暗疾。 叶平说道:“放心吧,没有大碍的···”话未说完,却被一人拦腰抱住,耳边传来惊喜之声:“平娃子,竟然是你!俺们上山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被僵尸捉了去,你这混蛋却跑到这里当起了大夫!”
叶平听这声音耳熟,抬头去看,却是王铁娃,也不禁大喜过望,刚要说话,那位伤员忽然有气无力的说道:“平娃子,俺快死了,你可要救救俺啊!”
叶平仔细一看,这伤员竟是李风,他刚才只顾了看伤却不曾看伤员的脸,因此没有认出来。
那为首的军汉微微诧异,说道:“铁娃子,胆小鬼,你们两个认识这位小神医?”李风伤后无力,只点了点头,王铁娃却笑了起来:“李头儿,这便是我们跟你说过的叶平,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他竟成了神医了!”
那李头儿点了点头,对叶平道:“叶神医,请您务必医好这胆小鬼,战事吃紧,我们几个要立刻返回营中,只好劳您多费心了。”
叶平一边替李风清理创口,一边说道:“长官尽管放心,李风与我自幼相交,在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况且他因上阵杀敌而负伤,在下更当尽力而为!”
李头儿点了点头,领着众士卒径自去了,王铁娃也得跟着回去,急忙对叶平说道:“你一定医好他啊!”
叶平笑道:“放心好了,人交到我手里,保管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胆小鬼!”
李风有气无力的嘟囔道:“老子才不胆小呢!”
王铁娃一边朝外跑,一边回头大笑:“是是是,你不胆小,从小碰上条野狗,你都能看成是一只恶狼,胆子果然大得很!”
不等李风回话,王铁娃已经去得远了。
叶平对待寻常病人尚且尽心尽力,何况李风这个光着屁股玩起来的伙伴呢?当下取出麻药敷上李风的伤口,又取出针线,准备替他缝合,李风自来胆子小,见叶平取针比量,已经吓破了胆,叶平喝道:“转过脸去,不要看!”李风急忙别过脸去,叶平低声道:“男子汉这般怕痛,真不知你是如何在战场上熬下来的!”
李风不屑道:“到了两军交锋之时,哪由得你害怕?拼也是死,不拼也是死,还怕个屁?”
叶平瞪眼道:“你害怕我也得帮你缝伤口,不害怕我也得帮你缝,你还怕个屁!”
李风道:“这不一样,敌人不会心慈手软,你会手下留情!”
叶平笑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想让老子手下留情,亏你想得出来!”
叶平趁着李风和他斗嘴分神,赶紧替他缝合伤口,叶平手脚麻利,当真指法娴熟,果然飞针走线,须臾之间,叶平已将前后寸许长的伤口缝合,跟着取出布带开始包扎,李风失血不少,此刻已经昏昏欲睡,叶平知道伤后应当静养,便不再说话,任由李风睡去,跟着嘱咐旁边的人照看李风,便去替他配药去了。 煎好了汤药,叶平又叫醒李风,让他服下再睡,李风心中暗暗感激,他知道这战乱时节伤者极多,药材更是奇缺之物,若不是叶平亲自救治,其他军医哪肯舍得给他这个小卒子尽心配药? 良药苦口,自然难以下咽,李风伤后无力,也不敢喝得太急,只捧着药碗慢慢的咽,叶平也想知道这些伙伴近况如何,便开口询问,李风把他们几个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当初叶平舍命引走了僵尸,王铁娃和李风、李雷等人便立刻赶回城里搬救兵,宣山城的山民们极为团结,决定立刻进山搭救叶平,但按老人们的说法,对付僵尸要准备桃木枝、黑狗血、朱砂、糯米等物,否则去了也是无用,不仅救不了叶平,反而会平白折损人手,大伙只能强压下焦急,开始分头张罗。 等诸般事物准备齐全,大伙却已经失去了叶平和僵尸的踪迹,在山中漫无目的的寻找了七八日,却只找到那僵尸被斩断的残躯,而叶平仍是无处可寻,无奈之下,大伙只好回城,只留下几个经验丰富的壮年猎户、药农继续寻找,而王铁娃、李风、李雷等人也是执意不肯下山,定要找到叶平之后才肯一同回城,而那时的叶平已经被困于仙府前的幻阵当中,对此事自然一无所觉,就算叶平知道大伙在找他,他也根本出不来,而外面的人也无法察觉到幻阵之内的一切。 王铁娃几个人又在山里坚持了七八日,仍找不到叶平,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得罢了,在各自父母的催促下回家了,但每隔几日,这些伙伴就会再进山一次,按王铁娃的话说,那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反正不能凭空没了这个兄弟! 就这样过了数月,楚国的兵马突然打进了宣山城,楚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了让女人和孩子们能逃走,山城里的男人们都去阻拦楚军,大部分都慷慨战死了,那时王铁娃、李风他们几个人进山去找叶平了,这才逃过一劫。 劫掠一番之后,楚军主力便即离去,但仍有小股楚军不时的前来扫荡,况且宣山城已经被毁,大伙都无处可去,只能来到这临宣城避难,王铁娃等人为了报这血海深仇,自然极力要求入伍,但楚军来势汹汹,人多势众,魏军失了先机,一直收缩防线,虽然折损不多,兵力却远不及楚国,就从难民中招了数千壮丁,王铁娃他们就这样加入了魏军,但他们都被分到了临宣城以西的十里亭驻守,因此不曾与叶平会面。 魏军人数虽少,却极为彪悍,为保家国人人死战,楚国较为富足,兵将也多,但楚国的朝政被血幽宗把持,这些鬼道修士倒行逆施,无所不为,更大肆排除异己,所以楚军之中,上至将官,下至兵卒,人人切齿痛恨,但父母妻儿均被下了拘魂咒,都是敢怒不敢言,每次跟魏国交锋,这些将士虽也奋勇杀敌,想要抵换回亲人的魂魄,但血幽宗为了搜集阴魂,往往故意派他们送死,因为这种种缘故,所以百余年来楚国始终不敌魏国! 但魏国毕竟国小民寡,虽然获胜,却难竟全功,譬如李风受伤这一次,一千五百名魏国将士与七千名楚军激战,结果魏军死伤一千二百人,楚军死了三千七百人,魏军死一个,楚军死三个,但楚军毕竟人多势众,到底还有三千三百人,魏国却只剩不到三百人了,魏军自然就被逼回了城里,很有些虽胜尤败的味道! 提及这一场厮杀,李风的脸上不禁浮现出恐惧、不忍、痛苦、绝望等诸多表情,最后浮现一抹黯然,通过李风的讲述,叶平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惨烈的一战,所有人嚎叫着前冲,两军将士狠狠地撞在一起,哀嚎、血花、残肢交织在眼前,敌人与战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而杀戮仍在持续,没有乞求,没有宽恕,腿被砍断用手爬,手被砍断用嘴咬··· 两军足有八千五百余人参战,却仅仅只有不到三千六百人活了下来,已经彻底诠释了战争的残酷! 但国仇家恨始终压在叶平的心上,他之所以每日拼命学医、拼命修炼、拼命救人,就是为了让自己没有片刻余暇,如若不然,他就会忍不住去想那些惨死不久的无辜镇民和早已亡故的父母,他渴望入伍参军,为亲人报仇,虽然他也知道以暴制暴并非良策,但这等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过了六七日,李风的伤势虽然尚未痊愈,却已能下地行走了,他知道战事吃紧,急于回十里亭军营报到,叶平怕他伤势反复,又多留他修养一天,才放他去。 之后一连多日,叶平都治伤救人忙的不可开交,但稍有余暇,他就会埋头钻研那四本无名古卷或是苦读医书,竭力提高自己的实力和医术,这医书便是军医王老头给的那几本,毕竟王军医也是忙得团团转,根本无法每时每刻都亲身指点他,但看叶平学医的天分如此高,又舍不得这棵好苗子,便让人把医书捎给叶平,让叶平自学,遇到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去问他。 叶平学医的天分不错,又有现成的书卷可参考,每天也能通过治伤瞧病来印证所学,因此他学医的时日虽然尚短,但他的医术却是突飞猛进,若在假以时日,叶平定然不负神医之名。 叶平和众多医徒连日的忙碌总算有所收获,绝大多数的伤员都得到了救治,而其中一部分伤势较轻的人已经痊愈了,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渴望能参军杀敌,为死去的亲人报仇,但一直以来,魏国的城镇虽被攻破不少,魏军却一直收缩防线,静待时机,所以兵马死伤并不太多,为了节约粮草,只是零星的招兵买马,因此大多数人空有杀敌之心,却无报国之门,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粗活去支援将士,极力忍耐着心中的痛楚仇恨。 恰在此时,佳音传来,朝廷新委任的先锋官即将走马上任,因此驻扎在临宣城的魏军准备招募一批新兵了,叶平早已留心此事,自然立刻就抢着去报名。 等叶平来到招募处,那想投军的人早已在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叶平只得走到队尾,按部就班的往前挪,但等叶平进了招募处,那些负责招募的武将却都皱起了眉头,一位姓刘的百总说道:“叶大夫,你也来投军?”
叶平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劳烦长官把叶某的名字添上去。”
当初就是这位刘百总在城头仔细盘问叶平,是个精明强干的厉害角色,叶平对他印象极深,而他听说了叶平的医术、医德之后,也很佩服叶平,一来二去,两人也结下了交情。 招募处的这些武将也大半都认识叶平,但他们却坚决不同意这位小神医参军,在他们看来,叶平应做之事就是救治伤员,而非上阵杀敌,士卒好招募,医术高明的大夫可就难寻了,万一叶平呜呼哀哉,为国捐躯,那些伤员岂不跟着受罪? 那刘百总说道:“叶大夫,你是有用之人,若你在,咱们的将士便可少些后顾之忧,所以这上阵杀敌的事,还是交给其他人好了。”
这些将官都是火爆脾气,倘若是寻常人在此纠缠,只怕早被他们乱棒打出去了,但叶平声望颇高,所以也无人对他发作,和他说话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可叶平来临宣城的本意就是投军,治伤救人只是适逢其会,但因为神医的头衔而被禁止入伍,却是叶平始料未及的,但父母之仇、屠城之恨日夜咬噬着叶平的心,他执意非参军不可,可他软磨硬泡了半天,这班武将们仍是坚决不允。 到了最后,眼见得实在无法可施,叶平只好使出激将法,说道:“叶某自幼在山中猎兽,也学了一点粗拳笨脚,既然诸位长官认为叶某上不得阵,便请哪位长官出来赐教一下,若是叶某不敌,便回去本分行医,若是叶某侥幸不输,那便请各位长官将叶某的名字添上去。”
魏国崇尚勇武,无论男女老幼,几乎人人习武,而这些负责募兵的武将职位虽不高,但都惯历厮杀,很有几把刷子,听叶平如此说,都不禁哈哈大笑,他们敬重叶平的医术医德,但说到动手搏斗,如何肯把这半大的孩子放在眼里? 见叶平执意参军,迫切如此,众位武将对望一眼,都点了点头,那刘百总说道:“既是叶大夫报国心切,那咱们也不好太过不近人情,便依叶大夫所说,一场定胜负,胜了准你参军,败了回去行医!”
叶平大喜,躬身说道:“多谢各位长官提携,叶某感激不尽。”
众武将一听这话,不禁都气乐了,这位小神医说话似是恭敬,但听他那话里之意,竟是胜券稳操,定可参军入伍无疑,众武将心想,虽然不能对神医下狠手,但也要好好教训教训这毛孩子,定要让他知道,医术高明和能打善战是两回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